白光之外 第一齣 山林奇遇（二）

林中雪屏住呼吸，谨慎地盯着山脊上的人影。人影中有人举起一面旗，不停挥动。林中雪认出是本军中的暗语。众军士虽不知对方相貌，看过旗语辨认出山脊上的人不是敌匪，方知是虚惊一场，纷纷放下心中警戒。

林中雪心中又生出几分疑惑。此次行动，除去林中雪一行人外，宇文大人并未安排其他兵力，对面几十人究竟是何身份？莫非是那位金面大人麾下的人？那位大人素来神秘，就连名姓也只有李都督知晓。也许是金面大人特意派遣这几十人过来，协助执行任务。林中雪正思忖之时，又见对面人影打出旗语，示意林中雪一行人禁止上山，后撤五十步。

“我等奉宇文将军军令巡山，你家将军是谁？为何侵扰我海州地界，拦阻我等？”楚文英双掌围在嘴边，冲着山上人喊道。山脊上的人影依旧挥舞旗帜，要求林中雪后撤。林中雪察觉来人不善，抬起右臂。弩兵托起青铜弩，瞄向山脊人影。刀盾兵位列阵前，举盾防御。楚文英挥动令旗。刀盾兵高声呼喊，缓步向前。

山上人影见此阵势，站在原地，不慌不乱。林中雪不觉纳罕。刀盾兵持续推进，来到山脊之下。林中雪隔着树林看见山上有十几兵士已站成一排，端起竹筒模样的器械，指向林中雪的刀盾兵。盾兵停下步伐，举盾防御。山上火光窜动，十几支竹筒陆续发出巨响。山间回声不绝，飞鸟哀鸣四散，走兽嘶吼奔驰。

刀盾兵前方一丈开外，几棵树木噼啪作响，应声断裂，倒向刀盾兵。十几名刀盾兵惊叫着闪向一旁。树木倒地，溅起冲天尘埃。林中雪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兵器，遍体冷汗。万幸的是，山上兵士并未痛下杀手，只瞄向盾兵前方的几棵树射击，因而军中无人受伤。山上众人显然有备而来，手中所持兵器极其厉害，纵然是飞火兵，恐怕也难以抵挡。

林中雪的士兵个个惊慌失措，瞬间阵型大乱。林中雪急令全军后撤。刀盾兵举盾掩护，众军士一边后撤，一边盯着山上动向。山脊上的数十人也有了动静，林中雪撤退之际，从山脊上奔驰而下。

日轮升空，天色突然大亮。林中雪终于看清山脊上来人的相貌。齐州都校贺吟天“呵呵”笑着，环视林中雪众人。

“贺大人！”未来得及开口，楚文英抢先说道：“大人身为齐州都校，无缘无故来我海州，阻挠我等巡山，又在我等面前大笑不止。若是被李都督知晓，你这官位又得拱手送给别人了。”

“好大胆子！区区无名副将，口出污言，忤逆上司，论罪当斩。”贺吟天又想起当日宴会上丢失官职的事情，胸中燃起无名焰火，拔出刀就要砍向楚文英。

“你又不是我的上司，何来忤逆之说”。楚文英也不示弱，横刀相迎。二人互不相让，使出浑身气力。兵刃撞击之刻，两人均被对方的力道弹开，后退几步，稳住重心。林中雪趁机挡在两人中间。

“贺大人息怒，是属下失职，平日对将士训责不力，致使麾下将士冒犯大人，”林中雪回过头，呵斥楚文英：“文英，收起刀，快向大人谢罪！”

毕竟身处他人地界，眼前的林中雪与楚文英也非自己麾下的将士，贺吟天心中有气，无处释放。况且贺吟天此次来海州，连宇文寒江都不曾知晓。倘若今日将事情闹大，惹怒宇文寒江事小，得罪了那位金面大人和李都督，贺吟天不仅要丢官，脑袋也保不住了。至少那个计划没有完成之前，不可急躁行事。楚文英见贺吟天收起横刀，露出诧异的表情，也将刀收入刀鞘，站到林中雪身侧。

贺吟天轻哼一声，说道：“我与宇文将军情同兄弟，念及故人情分，方才之事，全当孩童玩笑，更不会告知宇文将军。”林中雪连连叩谢。贺吟天继续说道：“想必诸位方才也得见这十几人手中火器的威力。飞火在此火器面前，不过是地中蝼蚁。此兵器名唤‘破甲筒’，百丈之内，可击穿轻甲。”

“好厉害的火器！天子金龙卫若遇上将军，只怕要堆尸如山。”林中雪赞叹道。

“不怕林将军笑话，我军中的破甲筒也不过二十有余，尚不能威胁到金龙卫。破甲筒发射极慢，对付数百人尚可。这些火器，倒是适合在山中打些猎物。下月是李都督生辰，正好将这些破甲筒作为大礼送给都督。林将军若喜欢，我也送林将军一支。”贺吟天一面说着，一面从身后火器兵的手中拿起一支破甲筒，送到林中雪眼前。林中雪犹豫片刻，慢慢接过破甲筒，仔细端详。

破甲筒前端是一根二尺余长、三指粗的八角铁管。铁管由数根短管嵌套焊接而成，每根短管又是由数层铁皮相叠弯曲后锻打制成。用白铜密封铁管末端。末端前方凿开一处凹槽，槽口有盖，槽中有火药。铁管后端与桃木弩臂相连，用绳扎捆。上面安置望山、机簧，机簧上穿夹短绳。破甲筒看着粗糙，却有几分精细。

楚文英斜眼看着破甲筒。林中雪索性将破甲筒放到楚文英手中。楚文英也细细地品鉴，轻轻抚摸筒身，忽的端起破甲筒，朝向身后的军士。

众军士吓得四散逃开。楚文英指着众人哈哈大笑。

“文英，不可胡闹！”林中雪从楚文英手中拿起破甲筒，谨慎地还给贺吟天。贺吟天笑道：“林将军，何不试上一试？”说着，又将破甲筒递到林中雪胸前。林中雪不敢拒绝，再次接过破甲筒。贺吟天招手唤来一个火器兵，在旁指点林中雪操作火器。

按照兵士所述，林中雪拿起一根长竹管，拔掉木塞，对准筒口，倒入火药，再用长竹棍伸入铁管，压实火药。又从皮囊中掏出一粒石丸，状如鹅卵。将石丸放入铁管，用竹棍压实。再用火药填满铁管上的火药槽。林中雪确认无误，用火折点燃短绳，双手托起破甲筒，借助望山，瞄向对面树上的一只杜鹃鸟，扣动机簧。霎时，林中雪眼前闪过刺目火光。一声巨响，双耳轰鸣，破甲筒剧烈震动，杜鹃鸟从树上栽落。林中雪喘口粗气，顿时感觉右肩又痛又麻。楚文英命令士兵捡回杜鹃鸟。士兵跑步回来，往地上扔下一块烂肉。众人看过去，那只杜鹃还剩大半个身子，伤口处血肉糊作一团，几根血肠缠绕在爪上。

众军士一时目瞪口呆，低头看着手中兵刃，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林中雪将破甲筒还给贺吟天，叹道：“果然威猛骇人，此等火器，尤胜飞火数十倍。末将斗胆，想问大人是从何处得来这样的神兵利器？”

贺吟天故意转移话题，摸摸下巴说道：“林将军在军中是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本可以大展作为。只恨老天不开眼，将军只得到个牙将的身份。林将军若不嫌弃，可来我军中。贺某的火器队由林将军指挥。军中火器制造，林将军也可协助贺某监管。贺某并非伯乐转世，论识人辩才，略有晓通。”

林中雪听了这番话，连忙后退，半跪在地上，拱手行礼，谢绝贺吟天的善意，说道：“末将有生之年能得大人器重，感激万分。只是末将初遇宇文大人时，决意一心跟随，绝不易主。末将无意拒绝贺大人。”贺吟天扶着林中雪的双臂，将林中雪慢慢扶起，笑道：“宇文寒江对将军有恩，贺谋深知将军又是个重情义的人，定然会拒绝。方才的那些话，不过是玩笑而已。将军不必在意。”贺吟天呵呵笑着，继续说道：“贺某糊涂，几乎忘了要紧的事情。林将军来青玉山，想必是在寻找什么物件。只是苦寻十多日，一无所获，那宇文寒江日日催促。至于那位大人，金面具遮住面容，旁人看不清神色。贺某料定，那位大人心中也是十分焦灼。青玉山无猛兽，坊间传言早些年山中有邪物作祟，曾有砍柴的村民无故失踪。贺某想为宇文老友和那位大人解忧，也挂念林将军安危，特来协助将军。”

楚文英冷笑一声：“贺大人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远在齐州，竟能通晓海州的事情。或许是大人来青玉山也在寻找物件，碰巧遇上我们。四百年前，庾朝安平侯卫思，生前酷爱铁器。卫思死后，族人在青玉山隐秘之处建衣冠冢，埋藏铁鼎、铁炉诸铁器，不可计数。齐州方圆数百里不产铁，贺大人制造火器需要生铁。从千里外运输铁矿需要不少财力，也容易惹人耳目。文英若是没有猜错，大人是在瞒着李都督制造火器。于是，大人想到暗藏在青玉山的镔铁。”

贺吟天哈哈大笑，走到林中雪身后，拍着楚文英肩旁，说道：“楚将军聪明，贺某来青玉山确实是为了铁器。至于私造火器，不过是楚将军的胡乱猜疑。贺某本想尝试以新法制造火器，再训练一支火器兵，在李都督生辰之日，献给都督。不过，贺某是真心想与林将军协作，帮助金面大人寻找黑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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