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之外 第七齣 海风天雨（一）

未知地点，未知时间。

一艘中型海钓艇漫无目地漂浮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戴斯蒙·贝克趴在桌面上计算着船员的淡水分配额度。一阵阵窃窃私语声持续干扰着戴斯蒙，使他始终无法集中精力进行精确的计算。戴斯蒙食指与中指夹着铅笔，习惯性地送入两片干裂的嘴唇间。

“该死的！”戴斯蒙骂道，把两指间的铅笔摔在桌子上。他自己也记不清这是第几百次将铅笔当做香烟含在嘴里吮吸。戴斯蒙拿起六分仪，摆弄了几分钟，在纸上写下一组数据：南纬三十二度，西经七十八度。在这个纬度，常年无风，盛行下沉气流，很难见到降水。海钓艇上的淡水所剩不多，即使减少每日的分配量，也只能维持不到一周。戴斯蒙本以为他们五人的海上之旅只会持续几个小时，没想到，眨眼间已经过去十多天。这里的一昼夜只有二十二个小时，昼夜更替周期缩短也让戴斯蒙略感不适。

由于没有大风，海钓艇只能依靠海水的动力缓缓前进。第一次来到这片海洋，船只上的地图毫无用处。那些航海图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也正是靠着这几幅航海图，戴斯蒙一行人迷失在大洋中。燃料已所剩不多。戴斯蒙不确定最近的陆地在何处。余下的燃油，有着更重要的意义。当远处有大型船只经过时，可以靠着这些燃油让海钓船迅速接近船只，以便让大型船只上的人及时发现他们。可惜这十几天，别说在附近看到大船，极远的地方也没有船只的踪影。戴斯蒙怀疑，他们的海钓艇不在国际航线范围内。

若不是为那几块“移植”盘，戴斯蒙绝对不会冒着巨大风险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这个没有卫星信号、无线电信号的空间，也让戴斯蒙携带的各种高科技电子设备成为一堆废物。

戴斯蒙拿起一张航海图纸，试图从里面寻找一些蛛丝马迹，死马当作活马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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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1年，5月。长山国海风市，仙山岛。

戴斯蒙将视线从手中的航海图移向面前这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我第一次见到凝雪，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时我在外市的子公司刚参加完交流会，为了节省路费，没有坐飞机，而是乘坐火车回到海风市。其实，我最喜欢坐火车，喜欢乘坐白天的火车。这样我就可以欣赏到沿途美丽的风景。”

“李山青教授，请您讲重点。”坐在对面沙发的戴斯蒙说道。

“年轻人不要心急，你想了解一个人，就得从开端慢慢说起。”李山青用和蔼的语气说道，“来，先喝杯茶。这是我老家的亲戚邮寄来的今春头采雀舌茶。在你们国家，这种茶的价格可不便宜。”戴斯蒙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紧皱眉头，说道：“烫！但是很润滑。”

“你入道很快。茶要趁热喝，人要用心交！”

“茶已喝过，那就请李教授详细告诉我雨凝雪的事情。当然，不要错过关键的信息。”

“我懂，我懂。集团总部派遣你们调查凝雪，我会全力配合。你们连日赶路，漂洋过海，很不容易。”李山青说道，“那天晚上，凝雪就坐在站前广场的大理石花池上，身旁放着一小袋蛋糕，是超市里很廉价的那种。他从袋子里取出两块，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可能是吞咽得太急，蛋糕卡在嗓子眼，凝雪不停地咳嗽。我走上前，拍着他的后背，尽可能让他舒服一些。他说了句‘谢谢’之后，拿出剩下的蛋糕放进嘴里。我见凝雪没有什么大碍，转身要离开时，就见他双手掩面，低声抽泣。”

“也许是失恋了。雨先生在吃蛋糕时，想起和恋人共进晚餐的时光，晚餐的食谱里，一定有蛋糕。”一个长着棕色络腮胡子的光头托着下巴说道。

“卡尔文，如果你不想闭上嘴安安静静地听故事，那就去卫生间对着镜子把胡须一根一根扯下来，安在你那比太阳还锃亮的秃顶上。”戴斯蒙抿口茶水，漫不经心地说道。卡尔文识趣地捂上嘴。戴斯蒙笑道：“李教授，我为比尔德先生打断您的讲述致以深深歉意。”

“贝克先生太客气了。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徒弟不争气，给总部带来大麻烦。我们继续。”李山青替戴斯蒙续满茶水，继续讲述道：“我挨着他坐在花池边上，问道，‘年轻人，你为什么哭呀？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变故？’凝雪摇摇头，说一句：‘太难了。生活太难了’。我笑着对他说：‘人生在世，本就要经历许多磨难。又有几个人一辈子可以心想事成，一帆风顺？’”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对于海风这座城市而言，雪是非常罕见的。据说是因为太阳的异常活动导致太阳辐射减弱。持续数个月的极端寒冷的异常天气让中高纬度国家的农业生产遭到巨大损失，有些地区还发生了粮食危机。尤其近几年，这颗淡红色老恒星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刚刚又发生了一次强耀斑事件。抱歉！我把话题扯远了。那天，雪越下越大，那个孩子越哭越伤心。我心里很清楚，以他当时的心情，给他灌输那些人生哲理毫无用处，反而徒增他对我的厌恶之感。于是我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年轻人，办法总比困难多！你看这雪下得这么大，天气又冷，坐在这里哭也解决不了难题。不如我请你到我家中做客，你详细和我说一说你的难处，也许，我可以帮助你。’凝雪用混杂着泪水和雪花的眼睛望着我，点点头。我告诉他说：‘我叫李山青。希捷数据集团长山区海风有限公司研发部经理。’凝雪告诉了他的姓名。我们两个人就此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