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之外 第六齣 剑拔弩张（五）

宇文寒江睁大双眼，一只手拽住樵夫衣襟，提到自己的鼻子前，一只手把刀刃压在樵夫的后颈上，喝道：“再说一遍！挖什么！”

几声“噗噗”声响过后，混杂着酸腐味的臭气扑进所有人的鼻子，刺痛眼球。樵夫拉了一裤子屎。众人又捂鼻子，又揉眼睛。宇文寒江迅速把樵夫扔到一边。樵夫抽噎着说道：“谢大人不杀，谢大人不杀！”

“宇文大人，莫要吓着百姓。”金面人站在樵夫数尺远的地方，说道：“你不要怕。如实交待，自然不伤你性命。你是怎么知道山中有黑盒子。”

“黑盒子？难道黑盒子是大人的东西？小的该死，小的不知道。大人饶命！”

宇文寒江踹了樵夫一脚：“少废话！快说！再不说，杀你全家老小！”金面人呵斥道：“放肆！不可滥杀无辜！”

“大人饶命！小的马上交待。去年露月，小的去山中砍柴，突然黑云遮天，打了一个响雷。小的正要往家里赶，看见老远的山上有一束白光。小的时候经常听老人们说青梅山有宝藏。小的以为有什么大宝贝，便往白光那边跑去。翻过几个山头，白光却淡下去了。小的不死心，继续朝着白光那边走。走着走着，来到一座山岗子。前面看着是杂草丛，谁曾想一脚踩空，下边是个大裂缝。裂缝里面是个斜坡，小的滑了很久才滑到底。小的命好，没摔死，柴火也都在。下边太黑，什么也看不见。小的一模身上有火石，抽出几根木柴，生起篝火。借着光亮，发现这下边足有几间房子那么大，下边是碎石堆，有两根青色的铁柱子，旁边还有许多铁柜。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人的骸骨和铁柜子，这些铁柜子和铁柱旁边的不一样，倒像是仿造的。”

“卫思！”林中雪、楚文英、贺吟天、宇文寒江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个名字。

“卫思？这是何人？”金面人问道。

“司马大人难道不知？”贺吟天说道：“庾朝安平侯卫思，在青玉山有衣冠冢，埋藏许多铁器。据说府中有几十个铁匠，日夜打造铁器。用意不明。如今，贺某已猜出个八九不离。卫思在青玉山中也发现了青色铁柱，和十几个铁柜子。卫思想要弄明白铁柜子的玄机，又或者说，卫思也想复刻那个铁柱铁柜，于是召集铁匠。后来，卫思患有疾病，终日不出门，也不见客。有人来访，卫思与来人隔窗相谈。据来访的人讲，卫思言语混乱，不知所云。某夜，卫思暴毙。生前嘱咐族人，不准为其操办葬礼、竖碑造墓，只将尸体焚烧，埋入青玉山树下。族人又在青玉山建衣冠冢，埋入卫思打造的铁器。世人只知道表象，不知真相。”

“卫思没有暴毙，而是失踪！不出门，不当面见客，胡言乱语，是因为那是假卫思。不办葬礼，不造墓，只是掩人耳目，恐人察觉。卫思一定是穿过白光，去往未知的地方。族人见卫思久久不归，捏造卫思暴毙，再建起衣冠冢。樵夫看到的骸骨，应当是那些铁匠和知晓卫思失踪的仆人。这些人死后，这山中的神秘铁柱再无人提起。往后数百年，世人只知道衣冠冢和传闻中的山中宝藏。”

“司马大人聪明！”贺吟天啧啧称赞。

“可我在巨坑下只看到这青色铁柱和铁柜，没有仿造的铁柜和骸骨。”

“我的司马大人，莫要心急，耐心听樵夫讲下去。”贺吟天笑道。

樵夫抬起头，目光正对着金色面具，又慌忙把头低下，继续讲述：“小的又在两根铁柱间看见个方形的扁盒子，黑漆漆的，一尺见方。摸上去好像是牛皮做的。黑盒子上有把手，上面还有机关，打不开。小的打算先把盒子带回去，日后找个匠人，打开黑匣，把里面的东西卖掉。小的想顺着斜坡上去，忽然感觉铁柱子后面有风。小的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用木柴做了个火把，走到铁柱子后面。前方是个洞穴，不知通向哪里，风就是从那里吹过来的。小的心想，有风，也许通着山外。于是提着黑盒子，寻着风的来向，往山洞深处走。走着走着，看见头顶有光亮，上方有一道裂缝，手掌来宽，三四丈长。那凉风就是从这里吹来的。这段时日，山里发生过地动，山上有不少的裂缝。小的寻思，这裂缝又高又窄，小的从这里也出不去，就想着再往前走走。小的身上背着木柴，青玉山的树木油脂多，又耐烧。这点木材足够当火把烧的。小的就继续往前探路。”

“也不知有多久，洞穴变宽，小的看见两根铁柱子。铁柱前面是死路。小的以为自己又绕回原来的那个地方，举着火把四处照，没看见骸骨和仿造的铁柜，也没瞧见来时的斜坡和地上的篝火。那两根铁柱和铁柜子与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地上的碎石更多了。小的害怕，以为撞到邪气，没命地往回跑。小的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没成想又看到两根青铁柱子。只不过，这次还看见木柴灰，骸骨，仿造的铁柜子。小的什么都不敢多想，向老天爷磕了几个头，拿着黑盒子，沿着来时的斜坡，爬到外边。天色早已经大黑。回到家中，已经是第二天了。婆娘和女儿都以为我在山中遇险，互相抱着头在哭呢。”

“小的把黑盒子拿给婆娘看，婆娘左看右看，便问小的从哪里得来的。小的骗他说是从树下挖出来的。谁知那婆娘朝着黑盒子又是磕头又是谢罪，还按着我的脑袋给盒子磕头。小的就问婆娘怎么一回事。婆娘说这山里埋着一位大将军。婆娘祖上也阔绰过，和那个将军有过来往。那将军病死，族人一把火烧掉，埋到青玉山树下。小的当时也纳闷，本想随便撒个谎骗骗婆娘，可事情就是这么巧，还真有人往树底下埋死人。那婆娘听说小的还要卖掉盒子，哭天喊地，说小的是个丧门星，全家都要遭报应，迟早毁在我手里。”

“小的听完，就笑话婆娘说，这千百年，山里埋进去的死人比天上的星星都多。再说，人家堂堂一位大将军，家财万贯，族人也不能随随便便拿个黑牛皮盒子装骨头灰。小的还告诉婆娘，这盒子上的牛皮摸上去像是假的，用手敲一敲，不像金、不像银，也不像是木头盒子。那婆娘也觉得有些道理，停止哭闹，拿起盒子，想要把它打开。小的告诉婆娘，盒子上有机关，需要找懂行的匠人。机关上有四五个轮齿，轮齿上还刻有奇怪的符号。婆娘伸手就要拨弄机关上的轮齿。轮齿转动，盒子里居然发出声响，盒子也在震动。婆娘立刻把盒子放到桌上，跪在地上磕头，嘴里面神神叨叨，说着什么祖宗保佑，天神保佑。”

“小的也被吓傻了，心里琢磨，这盒子里面虽不是那大将军的骨灰，里面也是不寻常的东西。小的也害怕遭报应，当晚，趁着天黑，跑到山上。小的回来匆忙，忘记去那个有铁柱铁柜的路。于是深往山里面走，随便找到个草石头多的山岗子，挖个深坑，打算把黑盒子埋进山里。说来也巧，这山岗子下面是个山间盆子地，与当初掉下去的地方倒有些相似。不知是小的运气好还是祖宗保佑，也许黑盒子也想回到山里面。山上的土石又松又软，小的轻轻松松挖出个几尺深的土坑。小的想再挖得深一些，两只手插进土中往上刨，坑中的泥土忽然往下陷，露出一个黑洞。小的便将黑盒子塞入黑洞。盒子刚好卡在洞口，拿不出来又塞不进去，小的直接盖上土石，用脚踏平，压上几块石头。事情办妥后，小的离开了青玉山。”

“往后的日子一直平平安安的，小的也就把黑盒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昨日大地动，小的夜里梦见自己在青玉山砍柴，黑盒子从土中钻出来，长着四条肉腿，顶着一颗大脑袋。脑袋比西瓜还大，有三只眼睛。黑盒子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小的。小的醒来后，没敢告诉婆娘。心想昨日地动山崩，这黑盒子会不会从土里面冒出来。于是，小的来到埋黑盒子的地方，然后与几位大人相遇。”

“大人，小的不知道那黑盒子是大人的东西，要是知道，当初不会把盒子带出山。小的也是无意间摔进裂缝里面的。”

“你放心，本司马不杀你”金面人说道：“你可会写字？”

樵夫说道：“小的就是个山野粗人，不识字，更不会写字。”

“本司马想借用你一件东西，你可愿意？”

樵夫边磕头边说：“司马大人不杀小的，小的愿意借，愿意借。不知司马大人要借什么。小的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

“舌头！”金面人冷冰冰地说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