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柿子 第二十七章 他没死

夏玉存回到自己县城的第一站就是赶紧去了梁芳父母的饭馆。这里他还是第一次来。过去听说梁芳父亲是个能人，据说祖辈上是做厨子出身，到了他这一辈，说啥也调皮捣蛋，不想当厨子。可是，他的祖辈们给他留下的家业算是害了他，他懂事的时候就成了地主成分，为了躲过那个特殊时期，他父亲再次发挥了聪明才智，根本没有任何动静的情况下，预先携家带口地跑了。一跑就是几十年，一直到了改革开放以后，梁芳的父母才带着两个女儿回来老家，这个时候，梁芳的爷爷奶奶已经成了遥远大西北的孤魂野鬼了。不过，前几年，梁芳父亲开了个饭馆，大概有了点积蓄，就去把父母的遗骨迁回了梁家沟，也算是落叶归根。

也许这个手艺是家传的，虽说梁芳父亲不喜欢厨师，并且还鄙视这个手艺，可是最终还是靠了这个手艺来吃饭。这就是人生，很多事由不得自己，活着才是硬道理。

“你吃饭？”在一个背街的胡同口，夏玉存找到这个不起眼的小饭馆。也许是夏玉存常年不在家，也许是这个外地女人根本就不记得村里人，所以看到夏玉存进来就问。

“大婶，我是玉存呀！”夏玉存看到梁芳母亲，自然还是有一份亲情。自己差一点成了梁家的女婿，怎么可能不认识丈母娘呢。

“啊，玉存呀，你看看，你不是到南方去了，变得这么洋气，我都不敢认了。当家的，赶紧的，玉存来了。”说着，梁芳母亲就朝里面喊。

很快，里面出来一个姑娘，不用说是梁华，“玉存哥，你咋来了？”

“我就不能来讨口饭吃？”跟梁华算是很熟了，自然说话也轻松。不过，紧接着，夏玉存看到后面还有一个小伙子，他走近了，夏玉存认识，就问，“这不是小杜师傅吗？”

“哥，千万别这样说，我来送点东西，该走了！”没说完，这家伙就出门走了。

夏玉存觉得有点纳闷，这个小杜不是好好的，自己过几天就要回去上班了，肯定要见到他哥哥，本来想问一下要不要带啥东西过去呢，怎么就跑了呢？

“玉存哥，别管他。”梁华过来拉住夏玉存在小桌子边坐下，“想吃啥？”

说起来，这里很小，能吃的也都写在墙上的小黑板上。夏玉存本来不想吃东西，特别在这里吃东西，他担心熟人关系，人家不收钱，这样不等于是自己过来白吃饭。可是，看到梁华这么热情，他不争气的肚子也就咕噜噜响起来，就说，“随便吧！”

“那行，今天我当家，我请你吃大餐！”梁华跟她姐还真是像，都是快人快语。

梁芳到后厨交代一声，然后急忙回来坐在对面，小声问，“玉存哥，我姐出事儿啦，你知道不？”

“听说了。”

“我告诉你，你千万别跟我爹娘提这事儿。”梁华神秘地交代道。

夏玉存就迷惑了，他可是奔着这件事儿来的，而梁芳的妹子梁华上来就告诫他不要说出这件事儿，这个家庭怎么这么奇怪呢？不管这些，先吃饭，反正这个时候，也看不到梁芳的父亲，等吃完了，有机会再说。

东西上来了，两个小菜，都是凉菜，两碗臊子面，梁华陪着他吃。“尽管吃，不够，我们再要。”梁华不管夏玉存开吃不开吃，自己先拿筷子搅合起来。不过，面条的香味让夏玉存赶紧动起筷子，先是夹了一口凉菜，是那种蒸菜，这个时间，他吃出来，大概是山里边的野菜蒸的，味道真不错。一旦开始，作为男人，夏玉存也不再拿着架子，硬是吃完了一大碗臊子面，然后把盘子里的凉菜也吃了个精光。

“玉存哥，你是不是一天都没吃饭呀？”梁华取笑他。

“你们家生意不错嘛！”夏玉存吃了人家点东西，赶紧奉承一番。

“眼前可以过得去。就是我爹年纪大了，一天到晚想说服我学习做饭，我才不做呢。我都想好了，想跟着小杜师傅开汽车，这年头要是能够当个驾驶员，你说多威风啊！”梁华应该是真正继承了她老子的基因，同样不喜欢开饭馆。不过，一个女孩子，正值青春好年华，再说了，还有一年才能高中毕业，所以，跟她说未来的职业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呢。

“那个小杜师傅你们现在很熟了？”刚才听到梁华的口气，感觉小杜好像是自家人一样，也就试着问。

“他追我。”梁华够直爽的。

“你，”夏玉存一愣。

“就是，我还是学生呢，不想谈恋爱，他就说等我。还非我不娶呢。”

“梁华，咱们可是老乡，都是梁家沟的人，我告诉你，现在你还是高中生呢，说不了明年你考上个大学，走了，现在可不能分心呢！”

“还是玉存哥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梁华顿了一下，“我的学习在班级上都是倒数的。”

“还有一年时间呢，老天爷知道，说不了到时候你一努力，老天爷看你这么卖力气，一下子给你一个好分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玉存哥，难怪我姐那么喜欢你，却嫁给了别人，心里还一直忘不掉你。你真的就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啥都知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也许考不上大学，可是走个中专也不错，至少我可以转成非农业人口，可以吃皇粮，不用看我老爹的脸色吃饭呢！”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能够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可是在外人面前能够像梁华这样说出来，那可就不多见。不管考上考不上大学，夏玉存都觉得这闺女在县城这几年，变得聪明多了。

“你还没走哇？”梁芳母亲出来，看到夏玉存还在，多少有点儿惊讶。

“娘，你说啥呢？玉存哥正在给我支招呢。你不是也希望我能考上大学吗？”梁华不愿意了，直接顶了回去。

“你可拉倒吧，他要是能支招，他自己都考上大学了。”

夏玉存听了真是无地自容，到今天他算是明白了，原来过去梁家人瞧不起，原来就是认为他没本事，考不上大学，所以才一直反对他跟梁芳的婚事。结果，这可好，弄巧成拙，她姑娘进去了，而这个没有学历的准女婿，确是在忙着跑前跑后救她呢，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亲女婿在什么地方呢？

地气儿真邪，说谁谁到，这边话音没有落地呢，就看到门外进来一个人，架个拐，夏玉存背对门口，而梁华一眼就看到这个姐夫来了，直接拉住夏玉存，二话不说，进了套间。

“咋了，这是？”门关上了，夏玉存还一脸懵逼呢。不过很快听到外面人说话，“哎呀，女婿出院了，我看看，没事啦，能够走路就好。今天想吃点啥？”

“我啥也不吃。我过来就是警告你们，我们听说了，你们家闺女被弄到了外头，听说有人在跑腾着，找人解决问题。我先把丑话说到头里，如果你们敢到处找人帮忙，你们全家人都一样，都得被关进去吃牢饭。”

“女婿，这是从何说起？只从你们上门交代过以后，我们啥也没说呀！你不吃点饭再走哇？”声音远了，看来这个逄冬雷就是过来吓唬这家人的，不过也有可能，有人透露了夏玉存去过临县的消息。

本来要不是逄冬雷过来这么一闹，夏玉存还真打消了想见到梁芳父亲一面的想法，可是经他这一说，夏玉存的火气给逼上来，“朗朗乾坤，居然敢这样吓唬人，你逄家不就是一个县府办主任嘛，想一手遮天，没门儿。”想到这里，夏玉存就说，“梁华，你过去叫你爹来一趟，我有话要说。”

“玉存哥，记住，千万别提我姐的事儿！”

夏玉存点点头，这是善意的谎言。

不一会儿，逄家老头来了，看年纪也不像六十岁的老人，吃得白胖白胖的，只是那个背已经有点驼了，也许这是职业毛病，也许是上了年纪，每天在厨房里劳作，不驼背才怪呢。进来门，立马关上，把梁华都赶了出去，“玉存，我听到你来了。别怪你大叔，我们家的事你知道的，我不当家。”

“叔，我昨天去了临县，见到梁芳了。”

“啊，”梁芳的父亲像是被雷击中了，立马从凳子上站起来，不过瞬间发现自己失态，赶紧坐下，压低声音说，“俺闺女还活着？”

“梁芳交代两件事儿，我就是带个口信儿给你。一个是她说万一她被枪决了，希望她能够埋在咱们梁家沟。另外一个就是她那个儿子，”

“玉存，你是说，俺闺女真的杀人了？”梁芳父亲，双手挠头，忽然停住，说，“刚才那个孬货不是好好的吗？”

夏玉存也好像忽然大迷瞪过来，“就是呀，逄冬雷他不是还活着吗？”

也许是夏玉存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外面的梁芳母亲，门从外面推开了，梁芳母亲气冲冲地进来，“你，给我出去，这是我们家的私事儿，你管不着。”

这个女人个头高大，还真有把子力气，拉住夏玉存就往外走。梁华见了心里不服，急忙跟了出来，到了大门外，那女人还气呼呼地吆喝，“记住了，我们跟夏家没关系，以后别瞎操心我们家的事儿。”

夏玉存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样子，过去也没觉得这老太婆这么可恶，虽说不受欢迎，可是一般礼节上还过得去，可是这才几年怎么就成了母老虎呢？

他离开了，可是身后有个人尾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