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捕诗剑录 第272章 世情人性

悉木真珠兴奋地道：“善哉善哉，这里还真有知道玛姆的博识之士，否则，这位檀越又以为贫僧在随口胡柴了。”

凌北斗沉声道：“吐蕃民信仰神话传说如此，难道这与‘毒罗刹’有什么搭界？”

悉木真珠说：“据我密宗经典载：众龙女之主是黑罗刹女。也许，这位女菩萨应在‘罗刹’之名上吧？更具体的说法，要问这位白眉大师了。”

张旭道：“在下自幼所读为孔孟圣贤之书。子不语怪力乱神。对所谓神佛之说，抱敬而远之态度。现在听这吐蕃僧所说神秘之事如此奇怪，真是闻所未闻。但不知这白眉僧人对这毒女人又有什么说法？”

凌北斗道：“若要知白眉僧说法，这白眉僧昏迷过去，是中了毒，还叫‘毒罗刹’把他弄醒便是。”

萧默契闻言，以剑代指，点了春姑娘的穴位，向后退后几步，向温凉玉温声道：“温姑娘，让我为你拔出剑吧。”

温凉玉向这个不知何事而反水过来的青年捕快看了一眼，眉一扬道：“拔就拔吧，本姑娘常年在刀尖上滚，难道还会怕那些小刀小剑之伤疼不成？”

萧默契默然上前，却是小心翼翼地捏牢钉在船板上的短刀剑剑柄，一闭眼，往外一拔，温凉玉一声轻哼，本想稳稳地站住，但人似有些晕眩似的，晃了一晃，靠倚在扶住她的萧默契肩上才保持不倒——却是萧默契已帮她拔出刀来。

“嘶”的一声，萧默契手脚麻利，已撕下一幅衣布，为温凉玉绑扎肩胸间的伤口。看他如此动作熟练地为温凉玉在肩臂间斜着包扎伤口，显然他是一个习惯于与敌人血战苦斗，自己为自己绑扎伤口的人。

温凉玉甩了甩手，觉得没伤骨头，萧默契包扎伤口也包扎得不松不紧，很是妥贴，心下感觉还不算糟，不由向这个会包扎伤口的青年捕快投了一眼。

萧默契那像平原秋阳下高粱穗儿一样发红而淳朴的脸上，不由显出一缕腼腆之色，似是禁不起她看似的，顺下浓而黑的睫毛来。

温凉玉微微一笑，把脸迎向大家说：“真是怪事，连我自己不知，竟被这几个吐蕃秃驴说成是什么密宗护法。倒要听听这白眉毛老僧又怎么说？”说话之间，一只瘦硬纤小的玉手从衣袖里伸出，发开掌，掌心里是一只白色玉瓶。旋开玉瓶盖，将白眉僧人撮开口，将玉瓶对着白眉僧张开的嘴微加一抖，一颗紫色药丸跃入白眉僧口中。温凉玉随即把白眉僧的下巴往上一磕，只听咕噜一声，那丹药已咽下白眉僧咽喉，纳入其胸腹。

略过一会，那白眉僧人从丹田处发出一声密宗咒，却是“嗡叭嘛拔杂日吽”，随后身体陡地被一股巨力抛起一般弹起，扑在面前的“毒罗刹”温凉玉身上，将双手成鹰爪，扣牢她双肩，沉声喝道：“我终于抓住你了，班丹玛姆！”“毒罗刹”温凉玉被吴指南、张旭、凌北斗三大高手三股凌厉真气内力逼住，全身如僵直的僵尸，动弹不得，只得任由白眉僧人抓着，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白眉僧人徐徐睁开眼，见众位高手环列，剑拔弩张，虎视眈眈，不由大惑不解，问道：“诸位檀越，如此严阵以待，所为何事？”

敢情他中毒昏迷过去，把前面的事全然忘却了。

张旭所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问白眉僧为何要把“毒罗刹”当作吐蕃密宗护法神？

白眉僧人道：“我在伊烂拿钵伐多国二百亿比丘塔遇苦行大师树尊者，他对我说：你将会去东毗提诃洲——这毗提诃洲，是佛经说的世界有四大洲说法中的洲名，梵语为弗于逮、弗婆提，译成你们唐音汉语，便是胜身。因为佛经中说这毗提诃洲地形如满月，居民身形殊胜，体无诸疾。故名胜身。若按方位，即你们大唐所在之洲。树尊者说，你将去毗诃提洲产丝及丝绸的支那国及吐蕃，那时要去支那国找一个从屈支国大龙池出生的女菩萨，她的名号中有‘罗刹’二字。这女菩萨曾有种种恶行，曾在尸陀林花十年时间精修有外道大法名‘迦楼摩罗冰尸寒香孟婆优昙大法’，可造‘芥子须弥界’之境。树尊者说，他奉大日如来之命告诉我，我若遇上这女菩萨，请以我金刚乘三密大法点化于她，她必为我金刚乘吐蕃护法神班丹玛姆。树尊者说，届时诸缘辐凑，你自会遇见她，你可拘住她不让她再行恶，待那能兴我金刚乘之大德上师莲花生来降伏其魔性，以‘破瓦大法’开其佛智明智，明了一切种种前身后世。”

众人听他所言与悉木真珠、龙胜法王所说相符，不由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张旭问：“若只是这样，还不能算。可还有什么说法？”

白眉僧人说：“我当时也是这样想，问除此之外，这女菩萨以何为证？树尊者说：你与她相会，当在水木之上，这女菩萨必以那五色之毒害你，然她随即招到报应，会被刀剑之类金刃刺穿她身体，钉在木上。她又为你解毒，你醒来后扑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这时，你会叫出她日后所成为的神的名字。诸位，我醒来后又没叫过什么没有？吁，你们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众人一时无语，把目光都投向素以智谋博识见长的“妙算神捕”苏无名。

苏无名见状，向白眉僧人道：“如此，你若把这‘毒罗刹’带回去，是要拘住她魔性不让她作恶了？你有何法可禁得住她？”

白眉僧人念了声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道行浅薄，以贫僧一人之力如何禁得她住？我们是五大僧人共同拘降她的魔性，不使她为恶，以待莲花生大士来点化她，降伏她。莲花生大士现还在天竺修行，还未知何时能来吐蕃呢。这一切要靠佛缘。噫，念色江布、丹增宗布呢？怎么只有龙胜法王与悉木真珠你两人呢？”

白眉僧人随即把目光望向为唐十戒拔出短剑的萧默契，点头道：“这位檀越，与我佛有缘，慧根夙业，将来在佛门成就，恐还在贫僧之上。”

萧默契出指如风，为唐十戒连点数穴，制止唐十戒剑伤出血后，又退回来，侍立在“毒罗刹”温凉玉一旁，默不作声。

吴指南见状，大笑一声走出，向白眉僧人道：“既然大师要降伏这毒妇人魔性，使她不能害人。而现在你们两位大和尚又不在，不一定降得住这‘毒罗刹’的魔性功力，不若由在下代劳，为你们化去这‘毒罗刹’的毒功吧，免得她一旦逃脱，又为害武林江湖，荼毒生民。”

白眉僧人说：“她在现世看来，是作了不少孽。但那也是那些人在前世作了孽，此生遭了报。她如此作，不过是替他们应劫而已。罪不在她。六道轮回，前生后世，檀越们还宜参透才好。”

吴指南仰天一笑道：“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了。无辜被杀，良善遭残害，按大师说法，这一切都委之于天，他们前世作恶了？不通！不通！不通之至！不若让我作一回天，代天向这位‘毒罗刹’讨回一点公道吧！不把她那害人的毒功化去，我又如何放心让你带去？”

众人一听，心中暗舒一口气，觉得吴指南此言，可说是说出了大家心里担心。

白眉僧人见众人神色如此，念了声佛，摇头道：“你这檀越，动了忿怒无明之火，逆天而行，唉，这事，这事可是大不好，大不好，大不好之至。”

这白眉僧人汉语说得生硬拗口，说不到汉人所说的“糟糕之至”而改说“大不好”，连说几个“大不好”，让人觉得有点像绕口令，变得软弱无力。

吴指南不复听那白眉僧罗嗦，大步走上前去，向“毒罗刹”温凉玉道：“在下要化去你的毒功，这于你修佛有益，于我可是大大不利，大耗真力。你若敢弄鬼反抗，此时再无人保你，在我‘金刚护体功’面前，‘昆吾掌’之下，可只有死路一条。”

温凉玉知吴指南一身功夫非自己可抵御，但就此被化去毒功，犹有所不甘，不由微叹一声，欲向前走去，却把目光转过来向身旁的萧默契幽幽投去。

萧默契不由得把胸膛一挺，踏出一步。

吴指南见状，一哂，道：“怎么？萧捕头想为她出头？狼山脚下，慈航院前，骆宾王之死，你可也曾目睹！”

萧默契长叹一声，默然无语，但并不向后退去，人如钉在那里凝固不动。

苏无名气得脸色也变白了，叱道：“萧三，枉我苦心栽培你这些年！你这样，所为何来？你不是崇尚‘三不朽’么？这算是立功？立德？立言？是非黑白，全然不分，枉你平日读那些圣贤之书，习禅修道！”

萧默契一声不吭，只是脸色变得苍白，嘴角向下拗出一道倔强固执的弧线，那眉眼之间，竟似含了一股一意孤行我行我素笑骂由人的冷傲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