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染红樱桃 第三十四章 追踪

专案组设在一个会议室里，里面放满了电脑，民警们都在盯着屏幕看，每个民警都希望在自己的电脑前大叫一声。

吃中饭了，丁唐洗完手回头时，看到小童从他打来的饭菜前一溜烟跑开。

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了。

丁唐一边吃饭一边接着看视频。

今天的汤是排骨汤，他夹起一块排骨，放到嘴里咬了咬，一点肉都没有，于是吐出骨头丢在桌上，又夹起一块来，还是没有肉，第三块放进嘴里，骨头把舌头划破了，他将骨头吐到桌上，转过头来说：“食堂怎么回事，排骨排骨，一排骨头，吃三块排骨都没吃到肉，这第三块骨头把我舌头都划破了。”

大家轰堂大笑起来，原来是小童搞恶作剧，趁他外出洗手，捞起排骨把肉吃了，骨头又丢进汤里。

“小童，你是要对我的舌头作解剖啊。”丁唐伸了伸血淋淋的舌头。

“是啊，丁唐，你的舌头藏着案子的秘密，今天我给你划上一刀，那个秘密就会跑出来，看来丛爽案就要破了。”

“托你吉言。”

“丁唐，我这是为你好，我是在提醒你，吃饭时间不要做任何事情，这是一个医生对你的忠告。”

“小童，别占了便宜还卖乖，当心养了儿子没屁眼。”

丁唐又一边吃饭一边看起视频来，突然他大叫一声。

人们围拢过来，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丁唐立刻掩饰。“没有事，是我咬了舌头的痛处，真疼啊。”他做出疵牙咧嘴的样子。

刚才，他的确从视频上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图像里有一个推清洁车的女人，这不是秋桃妈妈郭佳红吗？她怎么会推着清洁车出现在萝竹山附近？

显然她的衣着做了伪装，穿了清洁工的工作服，戴了宽边遮阳帽，她何时做过清洁工？

丁唐不动声色，立刻调出案发当天秋桃所住小区录像。

这个录像被丁唐看了无数次，并未发现端倪。

果然看到一个女人推着清洁车出小区，她就是郭佳红，出门在早晨六点左右，一个小时后返回，视频中并未看出她有慌张神色。

此前因对秋桃存疑，所以他将秋桃小区的录像反复看过，可能注意力都在秋桃身上，也可能是郭佳红作了伪装，成功蒙混过了丁唐眼睛。

这些天来，丁唐无日不想破案，凭直觉他可以排除秋桃作案的可能，但只有破案，才能还秋桃清白，注意力高度的聚焦肯定误导了他的分辨力、判断力。

所以在前面观看视频时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清洁工，并未与郭佳红联系起来。

此时丁唐脑海一个炸裂。

案件一直以丛爽为中心展开线索，丁唐依稀感到，死者之外还有个死者，丛爽的死无非是刘凤才死的余波荡漾，如果将这两个死者因果叠加，就可让案子的人物关系呈现出另外一种逻辑结构，郭佳红会跳进来，就像视频中身穿清洁工作服的她跳入眼帘一样。

前面的侦破工作一直受刘河提供的线索影响，锁定了方怡玲和李虎童，这个侦查方向可能错了。

一想到这里，丁唐不觉心惊肉跳，大汗淋漓。

他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秋桃与这个案件有关他该怎么办，他想不出那个结果，他不敢面对那样的结局。

如果是秋桃作案，那就是直接将他扔进地狱，他要扛的是整个地狱的重量。

现在这个人是郭佳红，那就直接将秋桃丢进地狱，而他要扛起的是比地狱还要重的重量。

一想到这里，丁唐心在揪紧，心在颤抖。

我该怎么办？

现在还要继续追踪，首先把案子搞清楚。

叶凤才死亡“头七”那天，郭佳红伪装了自己，来到叶凤才墓地附近，守株待兔。

萝竹山脚下的道路并无监控，所以无法还原九月三日早晨的路上的情形。

但案发后，专案组做了大量的基础工作，能够获得的视频资料都进行了拷贝，录入视频库中，甚至路过的小车行车记录仪的视频都被拷录下来。

丁唐终于从一组行车记录仪的视频中看到手推清洁车的郭佳红身影。

通向萝竹山的道路，因为年久失修，路面坑坑洼洼，车子行走起来不时颠簸，郭佳红手推车一直颠簸着前行，果然录像抓拍到手推车通过一个坑时车子猛烈的倾侧，郭佳红用力地扶住车子，但手推车的篷布清晰地凸显出里面一个坐着的人形，清晰的头颅和身段，甚至能看出里面的人是个女性。

清洁工不会捡一死人当垃圾扔了吧。

录像里那辆清洁车是又被推了回来的。

他来到秋桃的楼下，他抬眼朝上看，那扇他曾向郭佳红盯瞩过的窗子依然开着，那次上门时实际上是没话找话说，那个时候真的没搞清自己的斤两，没搞清这扇窗户打开闭合的沉重。

过去作任何的观察都是送出一条视线，今天的目光送出的是一个夹角，这个夹角里有着太多的东西，是立体几何的构成，是人生结构的构成方式，人生，不是平面几何，不是规则楼层的立体构图，人生是一个夹角，许多东西会扭曲变形，许多东西以倾斜的方式呆在这个夹角里。

而现在，看到那扇窗子依然开着，他甚至想到郭佳红正以一个忐忑的心向外观瞧。她的视线也应该有这样一个夹角，这个夹角让一切模糊莫测起来。那个窗户里的一切是如此地紊乱，因为这份紊乱足够的烈度，以至于郭佳红在他第一次上门时，用身体将他挡在门外。

这样想着，丁唐几乎不敢再看那扇窗户。

楼下架空层里停放着许多杂物，一些自行车、电动车随意停放在那里，这里十分拥挤、杂乱，终于看到一辆手推式的清洁车赫然放在那里，与视频里的那辆清洁车一模一样，丁唐走向车子，掀开上面遮挡的杂物，顿时感到一阵眩晕，因为看到里面肉眼可见的血迹。

这是一辆废弃的清洁车，平时像垃圾一样随意摆放在这里，显然郭佳红为作这起案件进行了精心的设计和策划，作案工具就地取材又简单适用，即伪装了自己，又方便了抛尸。

她一定是从背后用事先准备的工具袭击了丛爽，打昏后抱进清洁车内，然后十分从容地二次、三次对丛爽实施侵害，用绳勒，用手卡，直至将丛爽杀死。

这个过程是在路边进行的，当时周围已经有许多晨练的人，但一是因为光线尚不十分明朗，二是清洁车篷布的遮挡，即使有人从身边经过，也不会想到郭佳红正在杀人，她的这个作案蓝本几乎是天衣无缝的。

清洁车里遗落了血迹和花瓣，均已干涸，丁唐用棉签取了血样丢入物证袋内，又取了些干涸的花瓣丢入物证袋内。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终于拨通了小童的电话。

“小童，今晚我有一份血样要送你处检验，晚上能等我一会儿吗？”

打电话时他的声音在颤抖，当然这给小童的信号是，他可能拿到了重要的破案证据。

一名刑警，职业的养成教会要适应随时而至的意外和失望，但承受失望，捕捉希望，一生如此。

而这件事情扛在肩上，要扛一辈子，你丁唐还能再捕捉希望吗。

或许只有扛起沉重，才能凸显生命的尊严，才能种活真正的爱情。

他感到喘不过气来。

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