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染红樱桃 第三十三章 追悼

叶凤才是突然的离奇地死去的，此事发生的突然，以至于叶凤才死后化肥厂才通知秋桃。

秋桃赶到医院，看到一个口角歪斜，形容丑陋的面孔。

他走了，此刻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正向另一个世界迈步，他向前的每一步都拉着秋桃的神经血管，拉出一个个撕心裂肺的痛。

他这是去另一个世界了，他没带走什么，千年前人们就习惯于将青铜器物随身带走，不仅如此，一切生前的荣华都要连根拔起，带入地下，那里是另一个世界吗?那里也充满着是非歧路？人这辈子，永远在歧路上，永远作着方向性的迷失，那些青铜器皿，那些火熔过的铁血混合，它们去到另一个世界，它们实现生命的重启，是重新盛装人间的欲望还是消弥人间的迷惘？

爸爸，女儿来送你了，女儿觉得，生命只有两种颜色，一如晨光，只有黑和红，黑是漆黑，红是火红，漆黑也是一种燃烧，透着另一个世界的苍茫，人类一直在驱赶它，整个大地，天空都在驱赶它，只是它也拥有强大的势能，我们还要努力，我们要用火红来燃烧它们，如果那样还不够，就洒血碧天，用血的火再加一把燃料。

爸爸，安息！

“妈妈，爸爸走了。”

秋桃的指甲深深地掐入母亲的手中，可郭佳红感觉不到疼痛，她更有一种释然和释放，这个男人，虽然与他离婚，但依然像座大山一样压迫着她，他该死，这是报应。

秋桃没有爸爸了，秋桃，你还有妈妈，妈妈与你相依为命。

叶凤才的死是个重大事件，化肥厂里树倒猢狲散了。

刘河用布袋装了点化肥放入叶凤才的衣袋内，他也想到这些化肥与尸体一起烧，骨灰会有氨味，这可能是叶凤才想要的，这是他事业的印记，虽然氨味也是粪土的味道，有些不雅，但哪个死后的骨灰还能芳香四溢，都会是粪土氨水的味道。

丛爽曾想将那幅《马蹄的微笑》让叶厂长带去，一想，死了死了，那四只马蹄还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不过总得有点东西让他带走，她想剪一缕头发，不行，头发比之那幅画，可能会表达更多的内容，而她要做的只能是点到为止。眼前突然晃动着一只小蜜蜂，她灵机一动，挥手捉到手中。对不起了小蜜蜂，让你去执行一个重大使命，只能请你到阴曹地府里走一趟了。她用一块精致的丝绸包裹好小蜜蜂，揣进叶凤才的口袋里。

秋桃用小布包包了一袋野茶，这是瞒着妈妈偷偷做的，这野茶是妈妈在萝竹山上一点点采摘的，曾经也是爸爸妈妈一起喝过的茶，野茶不仅经历过雨露的沐浴，也有小鸟欢乐歌声的伴随，那些灵物一样的鸟儿，它们一定对这青翠的叶片发生了好奇，它们长久地停留栖息，它们吸吮着茶叶上的露珠，而那些欢快的叶子，也吸吮着鸟儿的歌声，青翠如乐，炒熟了，开水冲出汁来，散入水中的不仅有青翠的色彩，也有婉转啼鸣的回荡，这声音是生命与生命的伴随，穿越介质以及介质的形态，越过千山万水，它们能去一个叫冥界的地方吗？那些鸟儿们会答应吗？会的，鸟儿穿天入地，鸟儿隔空作歌，鸟儿向整个世界注入欢快和轻灵，鸟儿的歌声一定也可以在冥界驻足，那么就让这茶香，这茶可以改变世界的绿色，带着鸟儿精灵般的歌声去作一次紧密地伴随，让父亲在另一个世界里遇见茶香和鸟鸣。爸爸，这是女儿的最后一片心意。

追悼会上，刘河遇上秋桃，二人并未答话，对于秋桃，参加葬礼的都是化肥厂的熟面孔，但一个个面若冰霜，与她隔着千万层，秋桃知道，曲终人散，人间如此，一桌的宴席散了。

刘河一直立在丛爽的身后，就在赵诚厂长致悼词时，刘河小声对丛爽说。

“丛爽，你已经知道，我是第一个掀开你被子的男人，那一天你因酒醉，我因你的身子醉了。”

“刘河，如果是那样，那是我的荣耀。”丛爽低低的说。

“叶凤才同志有魅力、有胆识，破冰除障，力挽狂澜，拯救了处于亏损倒闭边缘的化肥厂。”

新任命的厂长赵诚以低沉的男高音念着悼词。

看来悼词很长，赵厂长用手蘸着吐沫翻过第二页，后面好像还有两页纸。

今天化肥厂系统正在重启，系统在短暂静默后每个代码都被激活，它们碎片一样被一种力量串连起来，每个代码都在大口呼吸着氧气，系统呈高度亢奋状，系统在运行，每个部件呈现高度的协调状，世界在静默中实现了另一次组合与重生。

叶凤才遗体静躺在那里。秋桃在内心里念念有词，也为他做过重启工作，他的系统尚在，代码尚在，仅仅是热血冰冷，他的系统将在另一个世界重启，他将人间冷热带向别处，在那里他一定依然忙忙碌碌。

“那么，如果是这样，现在的情况是你未婚，我未娶，一切能够继续吗？”刘河问。

丛爽不答。

“你太漂亮了，令人过目不忘。”刘河说。

“叶厂长睁眼在看着我们呢。”丛爽说。

“他看到的永远是过去，而我们则要创造未来。”刘河说。

“显然我是想要一个妻子而不是情人，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刘河问。

“任何一个女人，在她中意的男人面前，她都愿意做妻子而不是情人。”丛爽答。

“可是，可是，你一身的情人习气，还没有一个好妻子的模样。”刘河说。

“你以为我不懂一个好妻子的模样，你过虑了，这话很早我就与秋桃说过，等我疯够了，就做一个好妻子，如果你能接纳我，我会让你看到一个好妻子的样子。”丛爽说。

“叶凤才同志爱厂如家，关心职工的生活，维护职工的权益，对职工想到做到，无微不至，叶凤才同志是我们好大哥，好厂长！”

赵诚还在念着稿子，关于叶凤才同志，要总结的东西太多，悼词只能概括其万一。

显然赵诚厂长深厚的声音盖过这二人的低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