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染红樱桃 第二十五章 殊途

岳志敏向化肥厂提供了八百万的劣质煤，煤炭燃烧后无法支持化肥生产，而化肥厂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问题。

叶凤才得知此事后，跌坐在沙发上。

他将方怡玲叫到办公室，关起门，问她是怎么回事。

方怡玲说：“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就是岳志敏这小子耍了我们呗。”

“方怡玲，我对你不薄，你可不能背后对我捅刀子，你若与人串通害我，害化肥厂，那是要吃官司的。”

见方怡玲脸上挂起不屑的冷笑，他知道这次方怡玲是真的冲他来了。

方怡玲不急不慢地说：“岳志敏对我说过，西门庆是牛郎，现代男人是王八蛋，也不知你叶厂长是牛郎还是王八蛋？”

“方怡玲，八百万要一分不少的给我追回来，钱追回来我们再说话，要是追不回来，我在你面前做回王八蛋，我要亲手把你送进公安局。”

“我上哪儿追去，兔子都晓得孙子一样的跑，钱进了人家腰包，他岳志敏早孙子一样的跑了，还等着你上门逮他？”

“你的意思是不想去了。”

方怡玲把嘴一嘟。“不去。”

叶凤才万万没想到方怡玲会来这一手。

岳志敏是个赌徒，钱到他手上，一不留神就赌输了，事不宜迟，必须立即出手，找到他，把钱追回来。

报警是最好的方式，立案抓人，直接有效。但第一，此事可能立不成诈骗案，只能算作经济纠纷，公安局不能介入；第二，即使可以立案抓人，公检法全进来了，就要牵扯一大片，将底裤给你全扒下来，到那时方怡玲可能真要出问题。叶凤才到此还不想和她彻底撕破脸。

正在他为难之时，刘河来到他办公室。

“叶厂长，追诈骗款的事情，让我去吧。”

“你？这是一趟拼命三郎干的活，而你在省城人生地不熟，你行吗?”

“叶厂长，我一直想将功赎罪。”

“啊，这个，也好，你去试试，要带几个强帮手，厂子里平时打打杀杀的刺头，这次终于用到他们了，你挑几个去。”

“我想带李虎童一起去。”

“啊，他?是个刺头，就怕他出去惹事。”

“我开车时，他常来修车，我们很熟。”

“还有保卫科小林。”

“好，好，可以，再从厂子里挑两个。”

“还有秋桃。”

“啊，什么？”叶凤才的肩头跳了一下。

“我想带秋桃一起去，带她出去走走，等我回来，我就和秋桃一起叫您一声爸爸。”

他这是想借机将生米煮成熟饭啊！

这不是他叶凤才一直念叨着的事情吗！

秋桃来厂时间不短了，自踏入厂门第一天起，他就为女儿作了这样的安排，可这个秋桃软硬不吃，刘河一直拿不下她，这样拖着不是长久之计，尤其是刘河睡了丛爽，虽被他按下去，但万一走漏风声，他二人就彻底不可能了，这次还真的是天赐良机！

叶凤才背着手来到窗户前，看着前方巨大的厂房和隆隆作响的机器。这些机器一进厂门就拥有某种宿命，它们实现了某种组合，它们在运转，运转很重要，它们在运动中与世界连通，它们也会不断显示小女人才有的那种娇贵，动不动耍些小性子，一不留神就停摆，作女儿状任性撒娇，它是祖宗，是小祖宗，你前世欠它的，要侍候着它，但要让它转起来。

叶凤才点点头。

叶凤才担心秋桃不肯去，亲自将她叫到办公室。

“秋桃，爸爸有件事情要求你，厂里出事了，被人骗走八百万，这件事非同小可。马上刘河带人去追款，你也跟着去，一方面你做做后勤保障，更重要的爸爸也想有双眼睛盯着他们，所以立刻想到你了，帮着爸爸挑挑担子吧。”

秋桃其实是愿意去的，她想见一见丁唐，因为她已感化肥厂无法待下去了，这些天她一直盘算要离开这里，四处风传丛爽竟然真的睡到爸爸的床上，如果这样，她必须离开，可这件事情连筋带骨，她想去省城见一见丁唐，向他讨个主意。

自丁唐被爸爸赶出化肥厂，就再没来找过他，而她也拒绝了他们间的电话微信联系。

他们几乎完全断了联系，可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个人，日思夜想，时时有种要飞到那个人身边的冲动。

叶凤才要求，追款的事情不能拖延，立刻出发！

刘河驾车载着一干人马直接向省城奔去。

一路人困马乏，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省城。

车子在一家饭店门口停下，一干人下车进了饭店。

“累了吧。“刘河深情地看了秋桃一眼。

“点菜吧。”刘河将菜单交到秋桃手中。

秋桃马上又交给刘河，菜单在一众人手中转了一圈又回到秋桃手中。

他们一定渴了，点一份冬瓜排骨汤吧，自己感到口中味苦，为自己点了一份咸鱼片，接着又点了几道菜。

不一会儿，一个小伙子端着一个十分震撼的大沙锅，仔细一看，只有两块排骨，七八片冬瓜，里面满满一锅水汤。咸鱼片像切碎的饼干，也只有薄薄的四五片。

李虎童一拍桌子。“妈的你们开黑店啊。”

一下子就冲出好几个人，光头纹身，有的拿菜刀，有的拿擀面杖，直接冲到李虎童面前。

“怎么着，狗多势众，要不要试试鲁智深拳打镇关西，就你们这些怂包，我一拳一个，分秒见结果。”李虎童吼道。

刘河迅速站起身来，满脸笑容。“兄弟，兄弟，别这样，误会，误会，没有问题，没有问题。”

显然这里不是使用拳脚的战场，刘河用眼睛向李虎童暗示，千万不能因小失大。

店主也看出这一伙不是善茬，立即摆出笑脸，挥了挥手，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全部退了回去。

秋桃吓得几乎背过气去，差点哭起来，以为是自己的菜没点好才弄成这样。

“秋桃，这就是人们说的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他们听我们是外地口音，欺生。”刘河说。

“秋桃，让你受惊了。”李虎童将大沙锅里仅有的两块排骨全捞出来丢到秋桃面前。

“这哪是猪排，是王母娘娘身上取下的两块排骨，吃，吃了养颜增白。”

见李虎童油嘴滑舌，刘河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虎童突然有事的样子，也不打招呼，转身出门，不一会拎了一大袋东西回来。

是一袋生猛乱动的大闸蟹，里面还有几把明晃晃的刀子，将刀放在桌上，大闸蟹交给老板。“兄弟，给我煮了”。

那老板的气焰已经消退了许多，如今看那几把刀子，更不敢造次。

李虎童将刀子分发到各人手里，连秋桃也分到了一把。

“秋桃，这趟你和虎哥一起出来，吃这样的苦，虎哥没什么别的本事教你，虎哥教你杀人！”

李虎童自作主张买了几把刀，也不同刘河有个商量。

“难道我们要带这个上路？岳志敏是个文人，他身上有刀嘛？”刘河问。

“你这样问就不专业，别管他身上有没有，咱该有的都得有，夜黑风高，总得让人家看点带闪的东西。”

实际上出门的时候大家一块儿商量了许久，其中就包括要不要带家伙，叶凤才说不要带，怕闯祸，可这顿饭一吃，显然不带家伙不行。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

刘河也拿一把刀子在手。

不一会儿，一大盘金灿灿的大闸蟹端上桌来。

赴死后的螃蟹们依然保持着生前的庄严，甚至比生前更具战士的威猛，

李虎童用刀挑出一大块蟹黄放到秋桃面前。“秋桃，我的膏子，热乎着呢，你尝尝。”

刘河一把将那块蟹黄打飞，顿时手被李虎童的刀子划出一道血口子，哗哗流血。

李虎童是故意的，这次出来就老大的不乐意，那次在舞厅，刘河硬是将他挡在门外，现在送死卖命的事情却要想到他，所以他要在刘河面前好好出出那晚的鸟气。

“李虎童，你他妈不要在这里整事，化肥厂你是不想混了是吧。”

“你神气什么，还将秋桃带出来，像真的一样，吓唬谁呀，秋桃是你什么人？你是让我们叫秋桃一声‘嫂’啊还是叫声‘妹’啊。”

李虎童转脸对着秋桃说。“秋桃，我还是叫你妹妹，秋桃妹妹耐看，看着清爽、透亮，不像厂里那一个个骚货。”

“李虎童。”刘河一拍桌子。

“刘河，你个东西在秋桃面前硬不起来，在我们面前就能硬得起来？得了吧，见了岳志敏，怕也硬不起来吧。”

李虎童拿刀在手里，将刀刃在手指上划了又划。

“虎童，我知道是那次跳舞的事情，刘河欠着你的，等讨了这个债，用五粮液补还不行吗？”“秋桃，刘河带你出来，是要把你混弄成我们的嫂子模样，要是你愿意，我们喝他的五粮液，要是你不愿意，哥为你作主，看我三拳打死镇关西！”

秋桃一怔，她突然明白了一切，她的脸顿时煞白。

“咱这不是闹窝里斗嘛。”刘河带着哭腔说。

他们草草吃了晚饭，来到宾馆。

刘河开了几间房，将一张房卡交给秋桃。

“秋桃，别听李虎童胡说，我们这趟出来有重要使命，你一定累了，安心休息。”

秋桃进屋，刚放下行李，手机上就有了父亲发来的短信。

秋桃，爸爸一定要告诉你，你们离开化肥厂时，刘河对我说过，回来的时候想和你一起叫我声爸爸，他想干什么再明白不过了，但我是同意的。你与刘河在一起很合适，你们也处了很长时间了，你们走到一起，也是爸爸的心愿。所以无论这次他向你提出什么要求，爸爸都希望你答应人家。爸爸在等你们回来，等你们一起叫我一声爸爸！

李虎童说的没错，他们早就串通好，让她入局，秋桃跌坐在床上。

她已经知道，丛爽成了她爸爸的小情人，此时爸爸可能正躺在丛爽的温柔乡里。

她将李虎童递来的那把刀子藏到枕头底下，如果刘河逼他，就杀了刘河然后自杀。

她被自己的这个疯狂想法吓了一大跳。

我怎么突然想到要杀人呢？

我就要杀人！

欺人太甚！她想立刻逃开，但你逃不开他们的手心。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现在就逃到丁唐那里，可现在的丁唐怎么能接受你，养活你！

爸爸这是疯了，刀子才能治他的病。

杀了刘河然后自杀，一了百了。

就这样了，轰轰烈烈的人生，突然一个戛然而止，让它彻底停顿下来。

刘河就睡在秋桃的隔壁，一直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

听到门响立刻下床，迅速下楼，来到酒店大厅，看到秋桃上了一辆出租车，立刻发动自己的车跟了上去。

夜色里，省城灯红酒绿，一片繁华，道路十分拥挤，幸亏自己是老司机，他操控着方向盘紧紧咬住那辆车。

果然车子在警校门口停下来，秋桃下了车。

秋桃站在警校门口，想立刻见到那个人，可她已经没了勇气，她已经对刘河起杀心了，她不想让一名警察与一个即将成为杀人犯的女孩告别。

她站在那里默默对他说话，她心里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出来，她要感谢这个人，是他领她去看海，看到世界的辽阔，从此让她相信世界宽广无际；是他为自己在天空之外又拼接出一个五彩的天空；他以他男人的坚定让她赢得女人的执着，让世界在她面前变得如此清晰。如果你的生命止于今晚，你欠他很多，丁唐，对不起，对不起了！

秋桃不禁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