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染红樱桃 第十章 水乳

就用这二十元钱给刘河买一份礼物吧，可二十元钱买什么呢？想来想去，她买了袋炸薯条。

炸薯条是极其随意的东西，除了可以吃，不能传达任何意义，她也并不想以此传达什么，就是想能够在刘河的办公室一起享用。她想，刘科长吃炸薯条时或许会与她聊上两句，最好在这个时候有一两个人出入，就是要让他们看到这个场景，看到她与刘河一起吃炸薯条。

第二天上班后，她就带着礼物进了刘河办公室。

“刘科长，这个送给你。”她递上礼物。

刘河看到薯条有些局促。

“科长，没别的意思，昨天你给我垫上那短少的二十元钱，我一上岗就少了钱，还劳科长破费，越想越不应该，这个就算我的一点小心意吧。”

“我都忘了，你还记在心上，那就谢谢你了。”

丛爽送出薯条并无离开的意思。“科长，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吃这个？”

“啊，还真的没吃早饭。”刘河起身给丛爽倒了一杯水。

“来，一起吃吧。”

丛爽打开薯条，让刘河拿了一片，自己也拿了一片。

丛爽吃着吃着“扑哧”笑起来。

太有意思了，她边吃边笑，显出十分的俏皮。

“看得出你在我们这儿很开心”

“有你这么好的科长呵护着我，我怎么不开心呢。”

“年轻真好，我以前开车，一天要把整个县城扫瞄好几遍，这样的扫瞄让你能记住许多东西，比如重要的车牌，重要时段的活动，重要活动的风景。”

“科长，你是说我在这个岗位上要记住一些事情吗？”

“肯定的，你在那个岗位上要记住许多东西，一个家庭主妇也要记住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在这里，情况要复杂得多，要记住事情的关联与牵扯，事情的正面与反面，记住钞票落入别人手心后面孔上出现的微表情，记住一些声响，比如人们开门关门的声音轻重，然后在这个基础上作决定下判断，要让全单位的人都知道你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是个判断力极强的人，比如一张钞票，你要能看出每张钞票暗藏的不一样的端倪，看出每个人每个动作后面暗藏的心思。你不仅是出纳，还要是法官，是管理者和审判者，你在管理着一个巨大的阀门。”

看来刘河三句话不离本行。

这个时候，办公室进来一个人，是会计梁鑫，她的脚一迈进门就感到自己到了一个不该妄闯的地方。

她正要缩身回去，刘河叫住了她。“梁会计，有事吗？”

“没事，我把这月的报表送给你审阅。”

“放这儿吧，来，也尝尝这炸薯条。”

梁鑫忙摆手。

“梁会计是业务尖子，也是从出纳做起的，梁会计，你要多关心小丛啊。”

那一瞬间，丛爽的目光与梁鑫对视了一眼，她感到对方那双眼睛不仅有深度，且有十分复杂的东西。

“小丛真漂亮，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深不见底，就这双眼睛就要迷倒多少人，这就算咱们单位美一号了，这惜香怜玉的事我就不掺合了。”

梁鑫说完微笑着出了门。

丛爽接到通知，晚上有一场重要的宴请要她参加。

原来是税务所蒋副所长带人来查账，叶厂长交代，今晚要在酒桌上放倒他，最好让他现场直播(当场呕吐）。刘河为此制订了周详的接待计划，丛爽的出场被放到关键处，送给蒋所长的致命一击将由丛爽完成。

丛爽埋伏在隔壁的包间里，有一种参加战斗的感觉，并且今天要当任突击队员，她身披战袍，红唇粉腮，格外动人。

蒋所长戴一副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叶厂长主陪，方怡玲、刘河以及几个会计都来作陪。

“蒋所长，今晚我们是用约等于县长的规格来接待你。”

叶凤才指着众人说。“你们这些人给我听好了，蒋所长就是将来的蒋县长，从现在起就要给我马屁拍的响响的，感情搞的牢牢的。不懂我的意思吗？赶快给蒋所长敬酒啊。”

刘河忙站起身来。“我还是第一次见蒋所长，我是新上任的后勤财务科长，负责后勤和财务，以后肯定要请蒋所长多关照多指教。”

“噢，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蒋所长问。

叶凤才说：“啊，他是我厂团委书记，很能干的。”

“全靠叶厂长栽培，过去的工作我没有做好。”刘河说。

“你就别谦虚了，现在当科长挑大梁，是我们大伙的骄傲。”方怡玲说。

“方姨，也全靠您的提携帮助。”刘河说。

方怡玲猛然收住笑。

“你叫我方姨？我有那么老吗？”

“你像姐姐一样的年轻，像阿姨一样的风范。”刘河立刻补了一句。

蒋所长似乎听明白他们之间的对话，忙插话：“刘科长话在喉咙里的时候是‘方姐’，但牙齿没长好，牙齿不兜风，话一出口就成了‘方姨’了。我看方姐方姨都一个意思。方科长是年轻的长辈，漂亮的一姐。”蒋扡长插话道。

“我说不是？我说不是？蒋所长这讲话水平，要是将来不当县长，连我都不饶他们。”叶凤才说。

方怡玲忙端酒杯过来。“蒋所长这样表扬我，真不敢当，刘河，我们一起敬所长。”

他们喝下一杯。

方怡玲对大家说：“你们看，蒋所长一点架子都没有，和我们打成一片，你们一个个弥勒佛一样的坐着，好意思啊？还不一个个上来敬蒋所长。”

一会儿，刘河又忙端酒杯来到蒋所长面前。

“蒋所长，今天叶厂长专门将我叫到办公室批评我，蒋所长来我们厂的时候，我没有到大门口迎接，怪小刘工作没经验，小刘有罪，这里给蒋所长赔罪了。”

“千万不要搞这一套，我们来就是普通工作，你们这样是要让我们犯错误的。”说完他们一饮而尽。

“蒋所长，我们化肥厂很辛苦，你在厂子里走到看到，县长每年都要加码下任务，没有办法，我只能抽鞭子，我和他们说，我不抽你们鞭子，县长就要狠狠抽我的鞭子，不容易啊，所以这里的一些事情还要蒋所长包涵。来，我敬蒋所长。”

“节奏太快了，我酒量有限，这样喝很快就要倒了。”

蒋所长又和叶凤才干了一杯。

“好，歇歇再喝，蒋所长，我给你讲讲《西游记》吧。《西游记》里，孙悟空最有本事，但他行事过于大胆，不服管束，所以头上要戴金箍咒；猪八戒好色，爱打小报告，但他行事民主，懂得进退缓急；沙僧吃苦耐劳，与世无争，默默无闻，是一个团队里最不可或缺的人；至于唐僧，人们一直说这人无能，既不能像孙悟空那样除恶降妖，也不能明辨是非，其实唐僧身上有一个本领是无人能及的，就是他认准目标，绝不回头，要不是唐僧的坚持，八戒会止步于高老庄，悟空早就回了花果山。”

叶凤才突然将脸转向大家。“我跟你们讲这个故事，就是想告诉你们，我就当那个唐僧，你们可以怀疑我这个那个，但请不要怀疑我的意志目标。”

蒋所长立即起身。“来，让我们一起敬化肥厂的唐僧。”

众人忙起身，一起敬叶凤才。

“蒋所长，我们企业不比你们，更多的是需要理解，理解万岁啊。当年唐僧从长安出发，心里肯定在打鼓，一百年后，还有人能记得我吗？可一千年后，人们还能记住他，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伟大啊，我们中国人的伟大，是不仅记住了悟空八戒，也记住了唐僧沙僧，我们中国人了不起啊，来，我们为理解干杯。”

他们一起又喝了一杯。

“《西游记》里，沙僧勤劳，八戒奉献，我食堂装修的两个小包间，我把它们一个叫‘勤劳’，一个叫‘奉献’。”

“好，好，这个名字好。”蒋所长说。

“好什么呀，后来刘科长找我，叶厂长，叫‘勤劳’可以，叫‘奉献’不行，如果叫‘奉献’，女同志就不能进来了。”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信号，叶厂长向隔壁丛爽发出了出征的信号。

大家正哄堂大笑时，丛爽出场了。

站在众人面前的是个漂亮如花的大美人。

“哎，这是谁？”蒋所长问。

“这是我厂的厂花，女一号，Nb1。”

“蒋所长，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丛爽，在厂后勤财务科工作，我来敬蒋所长。”

“不能喝了，我的头已经晕晕乎乎的了。”

“这可是我们的厂花Nb1，你不和她喝，不仅是不给叶厂长面子，也不给咱们厂一千多职工的面子，就是瞧不起我们化肥厂呀。”

蒋所长连连摆手。“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再喝就要出洋相了。”

“小丛，你就这样站那儿，蒋所长不喝，你就不要坐下来。”

于是，丛爽端杯一直站在蒋所长身后。

蒋所长突然问：

“小丛，刚才叶厂长说咱们吃饭的厅要取名‘奉献’，又说不能叫这个名字，问问小丛能不能叫这个名字？”

丛爽刚才将这边的话都听得真切，这个问题真是小菜一碟。

“蒋所，要我回答问题，价格是很贵的。”

“小丛开个价。”叶厂长说。

“我若回答了这个问题，必须要和蒋所长喝三壶。”

“蒋所长，上刀山下火海，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掉价呀。”

不等蒋所长说话，见丛爽的脸顿时严肃起来。

“蒋所长，一定要叫‘奉献’，你想想，县长来了，我们叶厂长上前奉献，叶厂长只向县长一人奉献。你蒋所长来了，我小丛上来奉献，我小丛只向所长一人奉献。”

大家又哄堂大笑起来。

蒋所长顿时脸胀得通红。

“蒋所长，脸为什么红？”叶凤才问。

“精神焕发。”众人异口同声。

“蒋所，三壶好酒，要一壶一壶的喝哟。”

蒋所长楞在那里，然后点点头。“认栽、认栽，化肥厂人才济济，蒋某认栽。”

人们将三个酒壶放到他面前，“嗵嗵嗵”地到满。

丛爽其实不胜酒力，一喝酒满脸飞红，但气势上已经压过蒋所长，只听咕噜噜喉咙响，第三壶时，只听“哇”的一声，蒋所长当场喷了出来。

丛爽躲闪不及，被喷得满身秽物，人们忙上前张罗，扶蒋所到招待所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