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路 第五十四章 山高皇帝远

揭发孟化龙么？先过了对方那十二名手下的关再说。孟化龙也是只老狐狸，做事怎么可能不留后手？万一阴谋败露，而潘仲平又不识时务，呵呵，只需要先杀潘仲平，再杀我们四人……

事后到底是谁杀的潘仲平？那还不是由他孟化龙一张嘴说了算？

所以，潘仲平和军都城的陆功成一样，机智地选择了投靠孟化龙，以维护众人暗中守护却不能明说的共同利益。

反正大家同流合污也不是一天两天，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当只剩下我们六人相对而坐的时候，屋中气氛顿时变得融洽了许多。

经过之前一系列的心理博弈，孟化龙和潘仲平对我们四人大北朝使者的身份已经深信不疑。而这却恰恰是诡异和不合常理的地方。要不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呢。明明是战争中的敌对双方，却因为一些个人的利益化敌为友了。

我很想问孟化龙一句：你真的相信咱们是朋友了？把手下人都遣出去，就不怕我们突然暴起掐死你？但想想开玩笑也得有个分寸，而且正常人恐怕都不会干那种找死的事情。人家孟化龙和潘仲平也是武将出身，打不打得过辛澜平我不知道，反正打我个骨断筋折应该是没有问题。再说了，人家的手下是出去了，又不是死了，只要听到屋里有一点异动，恐怕一秒钟之内就可以冲进来，分分钟打我个半身不遂。

要说人活着，他活的就是一个心态。在这种紧张时刻还能抱着开玩笑的心思胡思乱想的人，也就只有不属于这个时代、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的我了。

“不知道贵小王爷对于两国间以擂台比武方式定胜负的提议有什么看法？”

孟化龙并没有因为之前的疏忽而自乱阵脚。你们认为那是你们的事，人家可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他自己的态度。但这只老狐狸的反问对我们而言，同样构不成半点压力和顾忌，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大北朝人。

“所谓和平，不就是两国互不进犯么？”

辛澜平哈哈一笑，充分表现出了“大北朝人”的豪爽性情道：“我家小王爷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和平状态。两国边境都有重兵把守，胜过终日尔虞我诈、互相指责，或是搞小动作的同时，还得提心吊胆地防备对方。统制大人您说呢？”

这话看似表明了小王爷的态度，又半点没提擂台比武，只是对当前时势做了一个属于“大北朝人”的评判，同样是在打太极。

孟化龙笑了笑。这个笑容可以说是意会，也可以说不代表什么，总之他就是不明确表态，哪怕双方话题其实已经处于半透明状态。

“既然如此，贵小王爷为什么还要派人救下王中郎？”

潘仲平再次忠实地扮演起了他黑脸的角色，提出质疑道：“假如我国的使者见不到贵国皇帝，岂非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既然主子不好说，那就得由他这个奴才出面承担风险了。

“不许胡言！”

孟化龙表面上斥责潘仲平，目光却一直盯着辛澜平，示意辛澜平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

“坐看王中郎死去么？那只能算是权宜之计。”

辛澜平又不是真的大北朝使者，哪有那么多顾忌？不屑道：“如果贵国皇帝真有意在擂台上比武定胜负，他就会再派使者，你能拦得住几回？况且我家小王爷又不糊涂，一旦让我家圣上对他生出意图干涉国政的想法，小王爷岂非自毁前程？所以对于贵国使节，我们不但不能伤害，还要派兵沿途护送，确保他平安抵达京师。”

孟化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要说这些大官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合格的狗腿子。小王爷有他“爹”：老王，孟化龙身边也有一个潘仲平，觉悟真不是一般的高，这边孟化龙才一皱眉，那边潘仲平就领会了主子的意思，开口责难道：“万夫长这话就有些让人不解了。如果真像万夫长所言，岂非什么也不做才是最好的决定？”

“做当然要做，但却得分人、分方式。”

辛澜平故做高深地反问道：“统领大人觉得王中郎和陈国公相比，谁对贵国皇帝的影响力更大？”

“表面上看当然是陈国公了，但实则未必——”

潘仲平还要说些什么时，孟化龙插话拦住他问辛澜平道：“小王爷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本使者在见国公之前，想要先拜见统制大人的原因了。”

辛澜平又不是真的要说服卢道元去劝阻大南朝皇帝用擂台比武方式结束两国间的战争，因此对潘仲平“实则未必”背后的原因压根不感兴趣，而是摆出一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架势道：“不知道陈国公他老人家脾性如何？财、权、名、色，对哪一方面更加嗜好？”

“男人么，酒色财气，哪一样都得有所涉猎。”

孟化龙似乎已经理会了辛澜平话中的意思，不过却没有想像中那种醍醐灌顶的惊喜，只是淡然一笑道：“我们国公大人历来注重为民造福，我猜手中有点权力的话，将更能帮助他实现做为一个大丈夫的远大抱负。”

我去，我差点以为孟化龙要说那位陈国公更注重名声了。为民造福么，图的不就是受人爱戴、千古留名？可结果答案却是权！

有权才能为民造福，这么说也对，不过孟化龙讲话也太绕了，果然是官场中人，套路深啊！

话说到这里，孟化龙居然不再追问大北朝小王爷的意思，也没有问辛澜平下一步准备怎么做？而是拉起了家常道：“万夫长的妻妾可有随军同行？”

听孟化龙突然改变了话题，我心中暗叹，又让柳小强给猜中了。

其实我们针对孟化龙制定的策略也就到此为止，并没有能让他相信我们会说服那位陈国公卢道元的具体说辞。

如果我是孟化龙，一定很好奇大北朝人会用什么办法贿赂卢道元？好让他改变对擂台比武的认同感，并进一步对皇上做出劝谏？但我这个想法却遭到了柳诚然的讥笑，因为孟化龙不会像我这么肤浅。

一个能爬到统制位置的人，他不光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更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如果不小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即便装聋作哑，照样会招来别人的猜忌，说不定什么时候祸事就会上门。

按照柳诚然的推断，孟化龙更关心的几个问题，一当然是我们的身份。这个可以用小王爷的亲笔书信化解。

五年时间，孟化龙和那位小王爷之间应该有过战书或谈判一类的信件往来，彼此熟悉对方字迹，因此通过书信的封面笔迹就可以对我们身份的真假做出一个初步判断。再加上途中获得的密信和柳诚然对孟化龙的精准推测，让我们直入主题，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使孟化龙不疑有它，甚至都没有在言语上对我们进行过试探。

第二点当然是担心我们会对卢道元不利。如果钦差大臣在他孟化龙的地盘上出事，他这个统制大人的仕途估计也会大受影响。这点辛澜平已经在谈及王如仕的时候，明确表达了我们的态度：说服卢道元，从而影响事件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而不是破坏事件的发展。这等于告诉孟化龙，他可以放心创造我们和卢道元单独见面的机会。

至于那位王中郎现在的真实状况如何？根本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我们关心的是如何让孟化龙和潘仲平这两个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应该陪护在卢道元身边一同面客的主人，能自觉自愿地丢下来自敌我双方的客人，主动抽身离开。那样才能为柳诚然提供一个在陈国公面前揭发他孟化龙和陆功成的机会。

如今孟化龙主动改变话题，就说明他对想要了解的东西已经心中有底。而他连我们准备如何说服卢道元这种禁忌话题都不去触碰，又怎么会陪我们一起去贿赂卢道元？当然，也许是人家对我们能说服卢道元一事压根不抱什么希望，所以提前避嫌了。你们要说什么、要做什么，本大人一概不知，如果将来卢道元甚至皇上要追究什么，也不关本大人的事，本大人没参予过。

事情到此可以确定，鱼已经上钩。对于接下来的话题，可以放松神经胡说八道了。

“军中有令，妻妾不得随行！”

辛澜平一脸严肃地回答着孟化龙的问题，之后却是冲对方眨眼一笑道：“不过男人么，酒色财气，哪一样都得有所涉猎。难道大人军中，没有随行营妓？”

“万夫长说哪里话？”

这回轮到孟化龙假正经了。

“我大南朝军纪严明，我们都统大人更是治军严谨，有他坐镇开原关，岂容那些龌龊之事越关玷污军营？”

“原来如此。”

辛澜平用投其所好的语气道：“我大北朝边境处的地形远没有大南朝那么苛刻，夹带点私货过来还是很容易的。大人——”

辛澜平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孟化龙没有回应，眼睛却在我和柳诚然、赵凯柱三人的身上瞟来瞟去。

辛澜平马上识趣地回头对我们道：“你们先回去，本使者和统制大人有话要说。”

小秘密当然不能让我们听到。

狗官哪！虽然说食色性也，但军都城刚刚丢失，做为五城统制的孟大人，不想着怎么夺回失地？居然还有心情在这时候提出条件，趁机勒索大北朝几个女人解馋，他怎么不弄几个男人过来玩玩？

不过话说回来，历史上掳掠男丁、抢夺劳力、强征入伍，甚至坑杀对方军事力量的记载好像更多！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看来很多事不关男女，只关强弱。万恶的旧社会啊！这还是有那什么都统大人在后面监督着，不然山高皇帝远，孟化龙这些货岂非会把边关五城弄成他们逍遥快活的法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