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路 第五十三章 浑水好摸鱼

“在下大北朝万夫长霍雷雨，见过报国城统领潘仲平、潘大人。”

辛澜平并没有被对方的气势震住，自我介绍一句后，便忽略了潘仲平的问题，把目光转向坐于客厅正中的高大汉子处，语气不卑不亢道：“这位大人应该就是大南朝边境五城统制：孟化龙，孟大人了吧？”

“正是本统制。”

坐在大厅正中的高大威猛汉子开了口，却没有潘仲平话语中的冰冷，相反语气还显得比较随和。

“本统制很奇怪，贵小王爷这时候派诸位前来，究竟要和我们国公谈什么事情？战场上你们大获全胜，应该没有主动前来谈判的必要吧？”

这小子表面上镇定，可是连我都能听出来，他是因为丢失了军都城，坐不住了，这才等不及潘仲平试探出我们的来意，直接跑过来，开门见山地提出了他的问题。

辛澜平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站在厅中左右的两排侍卫，故弄玄虚道：“在下有一些话想和统制大人单独谈，希望不相干人等能够暂避一二。”

“霍使者此言差矣！孟某人行事虽然不敢说处处光明磊落，可也不想落那暗室之嫌。”

孟化龙这话虽不盛气凌人，但却光棍得很。之后看看室内众人，大方道：“况且这里都是本统制身边信得过的人，使者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老狐狸呀！我看他多半是怕遣开侍卫，自身安全没有保障吧？但人家能把话讲得很漂亮，既不示弱，还趁机拉拢了一把手下，这就是本事。而且人家说得也不错，此时不同往日，城中还有卢道元和齐南绅在，人家才不会落那暗室之嫌呢。虽然说孟化龙可以利用职权闭塞那两位大人的视听，但凭什么为你一个初见面的陌生人干那种惹人猜疑的事？没那情分啊。

“其实我家小王爷一直都想和统制大人见个面，只是始终没有机缘。”

辛澜平也不强求，模棱两可道：“所以我等此来虽然是求见贵国公，但更想和统制大人一谈。”

“大胆！”

孟化龙身旁的潘仲平之前受到辛澜平的轻视，这时候抓住机会抬手就要拍桌子，但或许是想起面前已经没了桌子，拍在孟化龙桌子上也不合适，而且现在他是在给孟化龙作陪，可不像他自己统领报国城时可以为所欲为。于是这货高高举起的手顺势向下一指辛澜平道：“你是什么人？敢妄言和我们统制大人一谈？”

辛澜平知道潘仲平这是在扮黑脸，理都懒得理他，目光始终不离开孟化龙的脸，用貌似意味深长的语调开口问对方道：“对于贵国派出使者，意图通过擂台比武方式化解两国间兵戈之争一事，不知统制大人是何看法？”

潘仲平再度被人无视，那副扫帚眉耷拉眼更是变得阴沉无比，但也知道不能装过火，否则会下不来台，于是瞪着我们四人没有说话，估计也想听听孟化龙的看法。

孟化龙不慌不忙道：“朝廷大事，岂容他人妄议？况且置使大人虽然返程，但有国公大人亲临督办，万夫长这话是不是问错人了？”

好一个老狐狸，讲话滴水不漏。但他说齐南绅已经离开是什么意思？这种事就算不是机密，也没必要和敌人说吧？他这是随口之言？还是从辛澜平的问话中嗅到了什么味道？所以反过来试探我们？因为如果辛澜平是奉了小王爷的命令游说卢道元从中破坏擂台比武一事的话，那么没有了齐南绅在旁边监督，很多话都可以放心去说了。

辛澜平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能让孟化龙揣测一二的表情，隐晦道：“我家小王爷对此事的看法和统制大人不谋而合。”

柳诚然此时是什么想法我不知道，毕竟齐南绅的离开，让他借助外力扳倒孟化龙的机率直接减少了一半。但辛澜平此时却是完全化身为大北朝使者，对齐南绅离开之事不做表态，却是换了一种玩笑的语气道：“所以我家小王爷派出人马，一路护送贵国使者北上，以免他们再遭到马贼的骚扰。”

辛澜平这话就是在试探孟化龙了。柳诚然推测孟化龙和陆功成等人想要刺杀王如仕，但实际上是不是那么回事？还得从孟化龙身上找答案。

“这么说，贵小王爷见到我们王中郎了？”

孟化龙却是避开马贼的话题，侧面问起了王如仕的情况。但这正说明他对马贼的出现早有预料，因此才不惊讶，也因此都没有让人盘问我们的来历，更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让人对我们就有关大北朝风土人情一类的话题进行试探。因为孟化龙并不知道他派去军都城的信使已经死在了半路上，那么按计划陆功成就应该已经派出人马对王如仕进行了刺杀，只是要死不死地撞上了大北朝的人马。而抓获并从俘虏口中得知一些内情的小王爷便派出了使者，并且点名要见卢道元。

基于这个猜测，孟化龙才会下意识相信了我们大北朝使者的身份。于是心中有鬼的他才急着过来见我们一面，好探出我们的来意，提前做出应对。

“霍使者说以免王中郎再遭马贼骚扰，难道我国使节团在出使贵国的路上遇到了马贼的袭击？不知道他们可有伤亡？”

尽管孟化龙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关切神态，但我们四个人除了赵凯柱外，全都是人精。咳咳，当然了，比起柳小强和辛澜平，我可能还差了那么一点点，因为我愣是没能看出孟化龙神态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这货装傻充愣的本领太高了？还是柳诚然猜错了？

“这事说来也巧。”

辛澜平依旧不急不燥，摆出一副追根溯源的姿态，睁着眼睛说瞎话道：“为了打破五年来双方对峙不下的僵局，我军决定大胆做出一次军事行动。现在想必统制大人和统领大人都已经清楚是什么行动了？”

辛澜平呵呵一笑道：“当时为了防止有可能来自报国城方面的援军，我们小王爷亲自率人赶了过来。假如城中的贵军有什么异动，那我们留在报国城外的人马也会立即跟着行动起来。”

小王爷当然没有过来，他只是率领人马驻扎在了军都城和报国城之间的途中，以便对有可能出现的报国城援军进行拦截。但正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么真真假假一掺合，事情就会变得很有逻辑。况且我们真的在小王爷军营中呆过，万一孟化龙问起来，只需要把一些细节移花接木，从那个小湖边改往报国城外某个不知名的山谷即可。

不过辛澜平并不想给对方盘问的机会，而是直接说下去道：“结果令我家小王爷没有想到的是，我们的哨探居然发现了一伙从军都城方向而来、假扮成我大北朝人马、意图刺杀贵国使节的马贼！”

辛澜平再一次强调了“马贼”这个词，这让我不得不佩服辛澜平的脑袋。因为柳诚然只是根据他的猜测拟好了大致的行动方向，具体谈话内容则全是辛澜平在临场发挥。

由于两国间爆发的战争，大北朝和大南朝都派人封锁了边境。别说马贼在迷雾高原上会遭到两国人马的无情剿杀，就是不剿杀他们，在一支商旅都没有的情况下，马贼靠什么活下去？去劫西北风么？迷雾高原四季皆夏，西北风都没的喝。

那既然没有马贼，那帮人又不是大北朝的人马，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孟化龙和潘仲平显然都听出了辛澜平的弦外之音，只是两人脸上的表情却不尽相同。潘仲平强压震惊，显然从辛澜平的话中猜到了什么？而孟化龙却是陷入了沉默。

这里不得不说柳小强对人性的把握。不管孟化龙想法多么强烈，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每一个利益相同之人。即便是陆功成，孟化龙也派出了侄子孟旺扉坐镇对方身边，以随时纠正有可能出现的偏差。这样一来，潘仲平的表情就等于在告诉我们，他能猜到却没有想到，孟化龙真的敢私下和陆功成一起，把阻碍擂台比武一事付诸了实施。

“统制大人难道不想知道，我军为什么能轻易攻破军都城么？”

辛澜平戏谑地问了一句。

孟化龙神色一震，明白自己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可终究还是不小心露出了破绽。这时候他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沉默了，而是应该刺探、甚至逼问辛澜平导致军都城陷落的原因，以防止别的城池重蹈覆辙。但由于心中有鬼，他的注意力被从正常的思维逻辑上转移往了足以让他露出马脚的地方。

“来人，给四位使者看座。”

震惊过后的潘仲平立即摆出一副试图与我们交好以挽回事态发展的态度，同时替孟化龙打圆场道：“不管如何，潘某代表我家国公，先谢过贵小王爷搭救王中郎之情。”

辛澜平话中既然说的是马贼，而不点破那些人的来历，那这件事情就有挽回的余地。最差也可以牺牲陆功成，杀人灭口。

“你们先下去！”

同样反应过来的孟化龙并没有对辛澜平表现出敌意或意图亲近的意思，反而是先看了一眼身旁的潘仲平，眼神中露出赞赏神色，之后冲厅中的十二名侍卫挥了挥手。

看他那沉着冷静的神态，似乎压根不怕这里的人把消息泄露出去。可见这里除了我们四个“大北朝使者”，即便是不知情的潘仲平，也都是人家孟化龙的心腹，或者说哪怕不是心腹，人家孟化龙也有手段把包括潘仲平在内的所有人的嘴堵住。

那些侍卫得到命令，迅速退往了厅外，不过却没有远离，而是待士兵送进来椅子后，立即喝退厅周众人，牢牢地把这间屋子接管到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就有意思了，这说明孟化龙心里其实也怕啊。如果不是因为报国城是人家潘仲平的地盘，他甚至都想避开潘仲平来探一下我们的口风，只是那样不合规矩，反而会让人产生疑问，于是才让潘仲平这个主人变成了坐陪者，甚至除了孟化龙的侍卫，都没让潘仲平带哪怕一个他自己的心腹进来。

其实这也没错，潘仲平虽然是主人，但孟化龙可是他的上司，陪自己上司见个客人，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可那是在正常情况下，而现在的情况明显已经变得不正常了。

目前摆在潘仲平面前的路就只剩下了两条，要么揭发孟化龙，要么和孟化龙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