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史决·义匪篇 27 下

众人目光聚焦，看着温玉妆一本正经地咳了两声，旋即立正启唇：“各位，我是独立特别小队的副队长温玉妆，以后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各位指正！”

隆岚钟眼看屋内寂静无声，当先鼓掌，激起众人稀稀拉拉的掌声。

“那下一位，毛遂自荐啊，我不点人。”

“我！我来！”隆岚钟话音未落，汤心练应声接答，“我是紫烟寨的汤心练，对这仙乡镇熟悉得很，这镇子里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大家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尽管跟我说，我带你们去，说不定还能得点便宜呢！温姐姐，韩妹妹，你们也别客气啊！我……”

“行，大家都听到了啊，有什么麻烦事都找他，他是咱们队里的及时雨。下一位。”隆岚钟夺过话头。

汤心练的嘀咕和众人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隆岚钟才要说话，宁与沁挺身而出。

“我是紫烟寨出身的宁与沁，今后会努力和大家和谐共处。”

“唐眼光，如上。”唐眼光紧接话茬。

隆岚钟眼神中透着莫名意味地看着两人，戏谑道：“你们两个是和我一样犯了什么事，被编进我队里来了？”

“谁知道呢，牛老子指派的。可能我平时说话得罪他了吧。”

“没有。”

摊手的唐眼光和神色淡然的宁与沁相映成趣。

“老唐的理由我能理解，宁与沁，你的说法我可真是相信不了，好歹你之前也是全衷老兄手下一个侦查队长，现在怎么说也能做到个连长吧，不升反降，让人怀疑。”

“队长，应该到下一个了，还有两位兄弟……姐妹没自我介绍。”

“行，那就这位姑娘先来吧。”隆岚钟说着转向韩雬雯。

“韩雬雯……木坪村的。”韩雬雯发表一句简短的即兴演讲。

“柳惜时。”宁与沁身边精壮的男子发言简练。

“一个个暮气沉沉的，一点都不像年轻人，倒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隆岚钟摇着头缓缓站起身。

“隆队长，你不是一样么？”柳惜时驳道。

“就是因为我是这样，我才不希望你们都是这样，俗话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呀，不同性格的人才能相处得更好。”隆岚钟勾起半边嘴角，“既然大家都介绍完了，那就自由活动吧，晚上酉时再在这里集合。”

柳惜时和汤心练结伴而出，韩雬雯则是独自一人离开；唐眼光直接占着桌子翻开随身携带的厚本，宁与沁站在原地呆呆盯住隆岚钟。

“怎么，你们两个都不走？老唐，你还直接把我桌子占了是吧。”

“队长要多担待一点，这点你得学学牛老子。”唐眼光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我看队长应该还有事吧，说完我再走。”相较之下，宁与沁的话语轻柔不少。

“这你倒说对了，”隆岚钟回身将罩上红盖的小书箱拿起交给温玉妆，“你们知道岐黄联合会的汤会长住在哪吗？”

“我知道，昨天开会休息时汤会长请大家去过他家吃饭，我当时也去了，记忆还挺深刻的。”温玉妆颔首答道。

“那就好，副队长，麻烦你带着韩雬雯和宁与沁去镇北把这箱东西还给他，你们可以慢慢走，反正时间还充裕得很，路上吃了早饭、午饭就到我这来报销。”

“好，这个任务你就放心交给我们，那我就和雬雯、与沁先走了。”温玉妆下意识敬了个军礼，毫不拖沓携着两人离开。隆岚钟送走宁与沁最后的回望，也回身开始整理随行物品。

“隆队，你是要去镇公馆？”唐眼光一手搭在椅背上，侧身问道。

“是啊，还得去和卜时渊交接工作。”

唐眼光嗅出隆岚钟话里的复杂意味，轻声道：“在他手底下工作，恐怕今后这日子不会好过。我陪你一道去吧。”

“也好，以后这队里的帐估计就是咱们两个管了，你和我一起去了解情况还能商量商量之后的打算。”

阖上大门，还小屋一个寂寥世界。

温玉妆带着宁、韩两人在弘城旅馆附近找了个面点摊，三人颇有默契地分别点了刀削面、馄饨和鸡蛋面。温玉妆方才坐下，却恰好望见坐在别桌的柳惜时与汤心练，下意识打了个招呼。

“喔，温姐，你们也到这来啦。”汤心练端起面碗便转到三人桌上，留下原桌从容吃面的好兄弟。

“你们怎么也在这吃？”温玉妆平声问道。

“哎呀，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在边上找了好久，就这一家开门的，真是见了鬼了。”汤心练摇头晃脑地嗦起一口面条，含糊着说。

温玉妆闻言远望东西，这条街上确实清冷，跟着骆一坨来这边之前她就察觉到北面与这边的差别。

“哎呀，都是这打仗害的，‘打仗打仗，好死不打活仗’，这条街上死的人多，大家伙避着走还怕来不及呢！也只有你们这些年轻人能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喽。”绑着头巾的中年男人端上馄饨，禁不住碎嘴。

“那叔，你怎么还在这条街上干呀？我看大家都收摊了呀，多半是怕鬼跑喽！”汤心练放下筷子，问道。

中年男人削着面身，刀锋摆弄间，每条面片都恰到好处，“这有什么法子，就这半大摊子都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还能走哪去呀。要是真有鬼还好了，咱还能多两个客。”

“哈哈哈，叔，以后咱们都给你捧场，这样你就不怕没客人了嘛！”汤心练大笑。

“哈哈，那谢谢你咯。”男人手中动作毫不留滞，人们只能看到他侧挂的半勾。

韩雬雯不动声色瞥过自顾自嗦面的柳惜时，寒风从巨大的缝隙中穿行而过，她坐在众人身边。

隆岚钟和唐眼光没有吃早饭，一路往镇公馆赶，对隆岚钟来说，这段短旅途是轻松愉快的，和老唐同走，他不需要特意去找什么话题来保持气氛“活跃”，更不用因此暴露他“无知”的事实。隆岚钟的胃里有个隔膜，左边那间营养充盈，右边却空空如也，要用时，只需要凭意识选取左右，他的左边一直充盈，或许是因为需要用到的时候很少，右面空洞无物则是因为素来懒散。

隆岚钟迈着稳健步伐，不觉间抬头已是镇公馆牌匾。他不需要敲门——往来的工作人员在敞开的大门前穿梭自如，他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拥挤的人潮中毫发无损地进入公馆。思量既定，未等他动身，听闻熟悉的嗓音，他自然而然望后退了两三步。

“这件事就按今早制定的规章去做，具体的问题你自己解决，要什么大的牵涉再来找我，你和书丞处其他书丞商量商量也可以。”

隆岚钟目观卜时渊打发走满手文牍的人，隐约感受到他目光的“老伙计”与他四目相对。世事沧桑，其中变化，精神清明者只要读一读多彩的瞳花便能明了，但隆岚钟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特别，无论是微光愈亮——或许是阳光明透，还是深邃自沉——或者是阴影稍掩。

“久违。”

“好久不见。”

两人不约而同地握住对方伸出的手，深切感受到掌心的温度。

“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没能找出个合适的时间和你叙叙旧。”卜时渊快人快语，似笑非笑。

“哪里哪里，你出去之前就是个大忙人，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现在又做了总书丞，更是公务缠身呐，应该是我来找你才对。”隆岚钟双唇翻动，见卜时渊轻笑，不住补充：“老骆说我这支小队的事务由你主管，我是带人来进行手续交接的。驻所、资金、任务这些问题，都要弄清楚。”

“你们独立小队的事务确实是我负责——但是你们小队的事务就是没有事务。”

“你在说谜语？”唐眼光接过话茬，神色漠然。

“你就当它是个谜语吧，”卜时渊瞟过唐眼光，并不过多在意这个生人，目光回转，“你们没有驻所，没有什么所谓的‘资金’，也不会有任务，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隆岚钟冷不丁提起作势要走的卜时渊的衣领，似未注意流动的阻滞，“要说话就说清楚，什么都没有，要我们这个小队干什么？”

“你这么聪明的人，还要我把话挑明？你追寻自由，大家就给你彻头彻尾、如假包换的自由，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还有什么不满？”

“真有意思，”隆岚钟松开手，习惯性地狠咬了一口唇肉，不去也没有时间去在意他一知半解的“一知半解”，“‘自由自由’，拿出个冠冕堂皇，闻所未闻的理由来搪塞，要比有理有据地安排来得有益得多。弃子到底是弃子，真是猪狗不如。”

“你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把话挑明呢？莫非自取其辱也是你的‘人生乐趣’之一？像我这样规规矩矩的人可真是不懂。”卜时渊皮肉不动地轻拂衣衫，纯白的高领衬衫与身边的石墙格格不入。

隆岚钟面不改色，顾首转向双眉不展的唐眼光，轻声道：“我们要去把温玉妆他们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