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道方兴 第十三章 夕阳无限好

风和日丽，一片祥和。

计师兄高谈阔论，也不枉他在西湖边上住了一个月，对这西湖发生的民间传说故事一一了然，简直是信手拈来。计师兄对西湖各景也能说的头头是道，文人骚客之词也不断从他口中念出，令往来的游人也钦佩不已，我对他的崇拜之情也随之更上一层楼。

计师兄带着我和李晴溪泛舟于西湖之上，湖面碧波荡漾，身旁和风阵阵，涟漪随着一圈一圈地荡了开去，我想李晴溪的情思便如这涟漪一般，在心中起伏荡漾着。我未曾经历这儿女情长之事，自然不能体会这个中滋味。

湖边的一个女孩正剥着莲蓬，兀自吃着，身旁的另一个女孩正用吴侬软语唱着江南小曲，曲里已是江南水乡之感，而我们正处于西湖之上，此情此景，十分惬意。

计师兄这时也可能是站得累了，坐了下来，笑着道：“你们说，这范蠡和西施真会挑地方，如果能隐居在此，那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我连连点头。

李晴溪道：“才子佳人，若没有缘分，也难有十全十美之事。”

计师兄道：“那倒也是，可能这也是民间津津乐道的由来。人们喜爱的，都是圆满的故事。”

我说：“我也喜爱圆满的故事，同样喜爱的还有这里的祥和之地，没有打打杀杀。”

李晴溪道：“但你要去的是江湖，江湖就是要打打杀杀。”

计师兄哈哈一笑，道：“哈哈，方兴师弟，晴溪姑娘看得就比你透彻了。你才出来几天，就想远离江湖了？”

我没有回答。我想他们说的都是对的，但我心里所希望的江湖就是没有打打杀杀，一片祥和。但也许没有了打打杀杀，就不叫江湖了，或者说，始终会有另一种方式的打打杀杀出现。

我闭上了眼睛，安详地靠在船边，耳边微风吹来极为受用。

但风中却隐隐传来出现兵器相斗之声。

“计大哥，你瞧。”李晴溪道。

我睁开眼睛，顺着他们的眼光而去，只见远处岸上几人合围一人，拼死恶斗。

计师兄道：“快划近些瞧瞧。”

离得近了，便看得清楚了，那被合围之人，白发苍苍，身上衣衫已经血迹斑斑，显然有伤。我凝神一看，那正是青鱼帮副帮主冯大成。而合围众人皆武功不弱，有的使刀，有的使剑，脚步沉稳坚实，像是围了一个阵法，而冯大成无法破阵，左突右冲都被刀剑挡了回来，只见阵法越围越小，刀和剑朝他不断袭来，而他这时已被阵法压得左闪右躲，登时已见不支。

计师兄此时也已认出来冯大成了，他口中喃喃道：“冯大成，是冯大成。”

船还未及岸，我和计师兄蹬船而起，挺剑往合围众人刺去。

那众人见我们刺来，也是一惊，也许惊的是我的剑来得快。

我使一虚招，原先刺向的是左首那人，当他转身挺刀格挡时，我转而刺向他身旁使剑那人，那使剑之人武功不弱，反应也快，用剑在身前舞了一个剑花，我要是继续直刺，就要把自己的右手断送在此了。

我途中变招，右手手腕一翻，变成从斜刺劈下来，避开了他身前的剑花。他脸色一变，往后退了一步，就是这一步，计师兄已往他右手手腕刺去，剑尖沾上了他的手腕便即抽开。那人以为自己手腕已然被刺伤，已丢下剑来。如此一来，其余众人脚步也虚浮了起来，阵法也随即破了。

冯大成反攻几招，便从这阵法中逃了出来，站在我们身边。

冯大成虽然年岁已高，但几日前他也算得上体面，不似这般显出老态来。只见他满脸血迹，头发凌乱不堪，两双眼睛更是布满血丝，冯大成声音嘶哑：

“武当剑法，不愧天下第一！”

那合围众人脸色都是一惊，当头一人道：“是武当派哪两位高手，还请报上名号，改日我们天清门亲自登门拜访。”

我听出来了，这是要改日找我们报仇来了。

计师兄微微一笑，道：“登门拜访就不必了，武当派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我也听出来了，计师兄这是以武当派的威名来震慑对面。

果然，那人略一咬牙，恶狠狠地道：“冯老头子，你可躲好了，千万不要再被我们围住了去。”说罢便带着众人走了。

计师兄转头看了看冯大成，道：“冯大成，你还认得我么？”

冯大成瞪大了眼睛，道：“是你。”

计师兄大声道：“不错，是我。你害了我整整三年！”

冯大成身子一动，道：“是，是老夫害了你，老夫受青鱼帮苏震所欺，帮他干了这许多坏事，计少侠，你杀了老夫就是了。”

计师兄咬着牙，却默然了。

我说：“如果一个人犯了错，就拿命出来相抵，那未免将人命看得轻了。”

冯大成挺起脖子，昂然道：“老夫这条命本来就是你们救的，你们要拿去，老夫也没一句怨言。与其死在天清门这些走狗的手上，不如死在武当剑法下，哈哈，值当！”

我想冯大成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说：“冯老前辈，我不是要你的命，而是要让你重视自己的命，之前犯的错已然过去了，将来一定要多做些好事。”

李晴溪此时也已在岸上，她对我的话也点头表示赞同。

冯大成低头凝思，计师兄此时开口道：“不错，方兴师弟说的是，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而这一切都是苏震的阴谋，我不怪你了，希望你能重视自己的命。”

冯大成瞪大了眼睛，一脸迷惘，看得出来他此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喉头似乎塞住了：

“你当真不杀老夫？”

这声音嘶哑异常，听得出来是从喉头一丝缝隙里硬生生挤了出来。

计师兄点了点头，淡然一笑，道：“冯老前辈，都过去了，你我之间休要再提此事。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这次轮到冯大成默然了，他怔在了原地。而计师兄从一开始对他直呼其名，到现在改称他为“冯老前辈”，可见计师兄真的不计较这些了。我对计师兄的崇拜之情更甚。

李晴溪打破了此时的沉默，开口问道：“冯老前辈，这天清门和苏震是什么干系？”

冯大成愤然道：“计少侠被苏震派人送往雁荡山，便是送去这天清门，天清门的掌门人杜易行是这苏震的姐夫。”

李晴溪道：“那这样看来，苏于南去了雁荡山，投靠了天清门。”

冯大成道：“不错，想必是南儿…苏于南将我打死苏震一事说了。天清门的这些走狗，居然追老夫追到了西湖，他们单打独斗不是老夫的对手，但这狗屁阵法却邪门得很。”

我说道：“单打独斗，他们必然不是你的对手。计师兄不也吃了你的亏么？破这阵法还是得从阵法外边攻破，一旦被围住，便棘手了。”

冯大成点了点头，向我们拱手道：“老夫这条命本该就此绝了，但听你们说来，却是不得不暂时保下这条狗命，去做几番好事，积点阴德。”

李晴溪道：“既然天清门门下人已经出动，冯老前辈，我劝你趁早回家，将你家眷尽快转到安全之地。去得晚了，怕是要被他们抢先一步。”

冯大成拍了拍脑袋，惊恐万分，对着我们连声称谢，便要转身而去了。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来问我们道：

“计少侠，叶少侠，老夫虽然年岁已高，但眼力却丝毫未减。自老夫年少从关中发迹，在这江湖中也堪堪有数十年阅历了，你们这武当剑法，究竟师从何人？”

冯大成这么一问，我昨晚脑中闪过的疑惑登时便又出现了。冯大成当年也见过计师兄的武当剑法，他曾说的“那人”便是计师兄了，而李观止前辈说的“那人”也指的是计师兄，但勿辩师叔说的“那人”显然不是计师兄，那说的是李观止前辈？

计师兄答道：“我和方兴师弟的剑法都是我们师父勿驳道人所授，是不是武当剑法，我们确实不知道。”

我想此刻不便和他们细述勿辩师叔那晚的话，想着之后再和计师兄说明此事，便点了点头。

冯大成皱起眉头，沉吟道：“勿驳道人，勿驳道人，老夫却没听过此等高人的名号，真是白活了这些岁数。等老夫回关中办完事情，日后必亲自登门拜访。”说罢便朝我们拱了拱手，转身而行。

待到冯大成走得远了，我轻声问道：“计师兄，你离开途云庄的时候，师父可曾交代过你，以后有人问起你的门派，你如何回答？”

计师兄挠了挠头，道：“师父并未交代此事，只是和我说，若是有人问起我的师承来历，便说勿驳道人就行。”

我“哦”了一声，师父的心思我还是不懂，还是需要很多时间去理解。

眼下我也不去想这些了，我说：“冯老前辈已经走了，我们要不要跟在他后面？”

我看了看李晴溪，又转头看了看计师兄。

李晴溪道：“我爹一时半会也不回来，如果我们要去，我让店掌柜转告一声便好了。”

计师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三年之苦，我想计师兄也需要时间去消化，如今苏震已死，而冯大成是受苏震所欺，也不能怪罪于他。眼下天清门派人追杀冯大成，计师兄能不计前嫌已经十分难得可贵，如今见他有难反而相助，这等心胸，如天地辽阔，真乃我辈中人。

我对计师兄投去了钦佩的眼神。而李晴溪看计师兄的眼神里，却满是爱慕之意。

计师兄望着远方，此时已然黄昏，他幽幽地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是啊，再美的风景也总有见不到的时候。而再亲近的人，也难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我喃喃道：“此事古难全，此事古难全。”

我看向李晴溪，只见她虽然脸有笑意，但隐隐中也透露出忧愁来。我和李晴溪都是十六岁左右年纪，计师兄虽然比我们大上三岁，但他在青鱼帮被关了三年，他的愁可谓是真愁。

此时的计师兄神色严肃，认真道：“事不宜迟，我们快追上冯老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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