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道方兴 第三章 青鱼帮

城北。黄昏。湖边。

夕阳照在湖面，恰如金蛇狂舞。

湖上停了几条船，船上的人正忙着收网，打点渔获。沿着湖边不远处有座亭子，亭子上方悬挂着朱红色的牌匾，匾上赫然书着“鱼醉亭”三个大字。

我转头看向身边的李晴溪，她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对着鱼醉亭。她的脸在夕阳中被抹上了一缕黄灿灿的光泽，我想我的脸此时应该也和她一样被夕阳抹上了，但不同的是，她的眉头微蹙，而我表情轻松。

我问道：“李姑娘，这是青鱼帮的地盘么？”

李晴溪指了指亭子里坐着的一人，说：“你瞧，那是谁？”

我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一张脸格外通红，但最为突兀的还是他的那个乌青鼻子。

“哈哈，那是陈堂主。”我看着他的鼻子，难免一笑。

只见他正对着眼前的几个人指指点点，口中兀自不停说着，我们离得远，听不清那些话，但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那几人却是平常百姓打扮，手里提着竹筐，竹筐里的物事显示出金黄色的光泽。而我心想陈堂主此时额头的青筋，应该也在斗笠的遮挡下暗自绽起了。

陈堂主的脾气真不小。

李晴溪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们便沿着湖边往鱼醉亭走去。

人未及亭，陈堂主洪钟般的声音便在我们耳边响了起来：

“你们几个消遣我来的？这点大黄鱼够孝敬帮主么？”

原来竹筐里装的是大黄鱼，而这些黄鱼竟然是孝敬青鱼帮帮主的。

“陈鹤，陈大堂主，你好大的威风啊！”李晴溪带着轻蔑的语气拉长了声音说道。

陈鹤不惧反怒，道：“好哇！我没找你俩，你俩倒是送上门了，真当我们青鱼帮是吃素的？”

李晴溪此时面若冰霜，冷冷地道：“你们帮众大多也是百姓出身，你却如此刁难百姓，看来你作威作福也有不少时日了。”

陈鹤翘起二郎腿抖了起来，扭头道：“你管得着么？”

话音刚落，李晴溪一溜烟已及陈鹤身后，一把匕首抵住他的后心。

“我偏偏要管。”李晴溪的话和匕首的寒光一样冷，此时匕首已刺进他的后背皮肤寸许，登时透过他的衣裳浸出些许鲜血。

陈鹤叫了一声，又好像没叫，好似断了弦的琴，声音刚从口中发出便硬生生被他吞回去了，顿时再无声息了。只见陈鹤紧咬牙关，双颊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李晴溪道：“你倒硬气得很，说，你们帮主在哪？”

陈鹤挺起脖子，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这句话宣告着前面断了的琴弦已续，他的声音又和先前在面馆时那般大了起来，震得夕阳的光晕都要荡开了去。提着竹筐的百姓们早已躲在湖边的石头后，惊恐地看着亭子里发生的这一切。

我说：“就算是杀了他，他也不会说的。”

李晴溪略微点了点头，收起匕首，使出了分筋错骨手，扭断了陈鹤的胳膊。看来这次的琴弦续得比上次还猛，一声凄厉的惨叫下，他的两只手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原本通红的脸和乌青的鼻子登时白了一大片，就此昏死过去。

湖上的几条船似是因这声惨叫，朝着亭子驶来。

李晴溪道：“这招对付硬脖子，还是有用的。”

我说：“船来了。”

李晴溪转头看着湖面，突然幽幽地道：“夕阳无限好…”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如此肃杀的场面下，在此时念出这句诗来，能看得出她的脸上充满惆怅之意，我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接下她的话。看着远处的夕阳，金黄色的湖面，急驶而来的船，此情此景，我却想不起另外贴合这场景的诗句。

于是我只能再一次地说：“船来了。”

船真的来了。奔着我们而来。

船上下来了几十号人物，为首的是一彪形大汉，留着络腮胡子，他光着上半身，肌肉早已被汗水浸润，粗壮的臂膀比常人大上一圈。我摸了摸别在腰间的铁剑，确保这次不要掏错了。

那为首的汉子上前微微弓着身子，拱手道：“在下青鱼帮刘桂，敢问亭子里的可是李姑娘和叶少侠？”

没想到他竟然有着如此不合时宜的恭敬。

李晴溪也略显惊奇：“是又如何？”

刘桂道：“本帮帮主请李姑娘和叶少侠今晚到府上共进晚餐，请两位务必赏脸。”

我脱口而出：“是鸿门宴么？”

刘桂笑道：“是帮主诚心想结识两位少年英雄，并无他意。”

李晴溪道：“好，我倒要看看你们青鱼帮帮主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刘桂微微一笑，挥手示意手下将陈鹤抬走，但我看得到他的眼神在陈鹤上停留的一瞬里充满了不满之色。就这么一瞬，他已转头带着笑：

“陈鹤有得罪两位之处，在下必定依照帮规严惩不贷，还望两位不要因他而恼，伤了咱们的和气。眼下时候不早了，在下先行告辞。”

我没有回答他，这番客套话我不知如何回应。李晴溪和我一样也没回答。我俩就这么怔住了。

刘桂挺直了身板，转身而行。

顷刻间，湖边众人散得一干二净。

我问道：“今晚真要去他们府上么？”

李晴溪道：“那是自然，你怕了？”

我说：“怕倒是不怕，就是觉得奇怪。”

李晴溪道：“你奇怪他们为什么不向我们报复，却反而以礼相待了？”

我说：“是，这不符合他们的行事规矩。”

李晴溪道：“我原先也想不通，现在我想通了。”

我问道：“想通了什么？”

李晴溪道：“晚上你自然就知道了。”

话已至此，我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要自然知道的事情，那就顺其自然就能知道。

师父和我说过，如果你想从别人嘴里知道些什么，别人如果想告诉你，那自然会告诉你。看得出来，李晴溪是想告诉我的，只不过她多了一丝神秘感，要让我顺其自然。

言念及此，心中也已坦然，这就是江湖，江湖总有未知等待着我们，我们要做的，就是顺其自然，因为我们创造不了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