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光计划 七声钟响

安子皓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迷茫，“是啊，因为他的店就在钟楼下面所以听的很清楚，确实是七声钟响。”

“七点的时候不是正是视频中何向东把段佳推下去的时间吗？”陆知阮眉头皱起，看着自己本子上刚写下的“七”陷入了沉思。

会议室里一下陷入了沉静，如果店老板没有说谎的话，难不成是那段视频“眼见不实”了？

沈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拿起自己的手机翻看起来并不做声。

半晌后，宋辜晚率先打破了沉默，“有没有何向东和段佳被看到的那天并不是视频上拍摄的这一天。”

“你的意思是，何向东和段佳其实一共去了两次码头？”刑天浩摩挲着手中的保温杯，杯中的热茶早已冷透，好像在座众人的心情。

“否则的话，”宋辜晚思忖着，“貌似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刑天浩想了想，挥手示意陆沥川再放一遍视频。

陆沥川点了点头，转身将视频投放在了屏幕上。

几人的眼神都死死盯着大屏幕，播放的依旧是大家早已烂熟于心的内容。

完完整整播放过一遍后，众人也依旧听到了清清楚楚的七声钟响。

“是七声没错了。”

陆知阮肯定道，转而脑子里闪过沈辰当时在车上随意的那个问题。

两人的目光短暂相接，陆知阮又垂下眼眸，总觉得中间还是缺点什么东西。

“或者说凶手会不会不是何向东？他只是碰巧前一天被约过去了，又或者，”安子皓说到这里顿了顿，“是故意被约过去的。”

“你的意思是凶手有可能另有其人？”

听到宋辜晚的问题，安子皓在一边不停的点头，也难得他俩还有思绪一致的时候。

沈辰却暗自摇了摇头，这个视频自从他第一次看就发现了问题——视频戛然而止的过于突兀。但是诡异的是，经过陆沥川专业的鉴定后，这个视频并没有拼接过的痕迹。

一时间他也没有把握自己的猜想是否合理，只得安静的听着大家讨论。

陆知阮则用手支着脑袋分析道，“不是没这个可能。无论是视频证据还是何向东自己的口供，何向东将段佳推入海中是板上钉钉的。”

“目前出现分歧的，无非就是何向东说自己看见了段佳还活着。”

沈辰却摇了摇头，“他的话真假参半，不能全信。”

“我觉得，现在有这么几种可能存在。”

一直边说边写写画画的陆知阮突然抬起头来眼神坚定的用笔轻轻敲了敲桌面，似乎是惯性的抬头看向沈辰。

安子皓略显兴奋的说道：“对啊！怎么把你这个小逻辑怪给忘了！快快快！”

陆知阮收回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手上的本子向前翻了几页。

“首先，我们假设何向东没有说谎，那么加上便利店老板的证词，他确实是在大前天，也就是四月十四日的下午被段佳约到了思南区码头，且两人在当晚七点的时候路过了那家便利店。”

“没错。”安子皓点点头，毕竟路人并没有动机要为一个不认识的人做伪证。

“那么接下来我们可以怀疑这个视频的具体拍摄时间了。”

陆知阮说到这停了停，回身一手扯过白板，一手借用牙齿将笔帽拔下，开始在白板上龙飞凤舞起来。

她边写边说：“加上晚姐刚说的，我觉得现在大致分为三种情况。”

在陆知阮写字的空档，安子皓那个急性子可见不得别人卖关子，迫切的催促道：“哎呀祖宗！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晚姐刚说的时候某人可没这么急切。”陆知阮斜乜了一眼安子皓，宋辜晚听到自己被点名，抬起头有些无语的扯了扯嘴角。

安子皓有点心虚的看了看宋辜晚，小声抗议道：“故意的吧，知道我和她合不来......”

陆知阮不理他，偷偷冲宋辜晚眨眨眼，宋辜晚心领神会的笑了笑，也在桌子下悄悄比了一个大拇指。

随着她写完最后一个字，陆知阮的表情正经起来，开始了她的分析。

“第一种情况，凶手就是何向东。他前一天赴约但并未与段佳谈拢遂起了杀心，于是他又和段佳约定好第二天再见，随后动手。”

陆沥川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否定道：“这样貌似说不通，何向东的表现和激情杀人十分相似，一点也不像是预谋杀人。”

不过刑天浩倒是肯定了陆知阮的说法，“如果他真的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话，这倒是也不难演出来。”

几人听后纷纷点了点头，陆知阮见后继续说：“这个情况下，最重要的是何向东的杀人动机。”

“杀人动机应该不只是段佳把这件事情上报到网上去，和网暴应该也有关系。”

沈辰努力分析着何向东的心里动态，却总感觉还是有点硬凑动机的意思。

“那现在来说第二种情况，凶手并不是何向东，而是另有其人。”

没等陆知阮继续说下去，刑天浩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这个猜想就有点恐怖了。如果真是这样，证明我们这几天的调查思路、调查方向全部都错了。”

“是这样没错，而且我想这几乎是完美的嫁祸方式。”

“但这钟楼七声又怎么解释？”陆沥川质疑道：“前面的第一种猜想确实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但还是第三人杀人，有必要卡住这个时间点吗？”

“目前最可疑的就是他自己似乎也不确定，或者说……不愿意说出真正的时间。”

陆知阮说到这眯起双眼，想到早上何向东面对时间方面时的含糊其辞，明白何向东肯定是隐瞒了什么，不过也不能指望他自己说出来了。

沈辰冷声道：“他不愿意说无非就两个原因。第一，他确实不记得或者说记忆存在了模糊。第二，他有意隐藏，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

办公室里静默了片刻，随后陆知阮继续说道。

“接下来第三个猜想。凶手既不是何向东也不是另外一个人，而是......”

陆知阮与沈辰异口同声的说出一个让在场众人都难以置信的答案。

“段佳。”

“段佳？你的意思是，她是自杀的？”

刑天浩拿起保温杯喝两口茶水，半眯着的眼中是肯定，甚至还带了些激动，嘴上还是否定道：“这个想法未免太胆大了吧？”

陆知阮没注意到刑天浩的眼神，但仍旧坚定地说：“排除一切可能，那最不可能的就是事实。”

“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吧？”陆沥川接过话茬：“她既然已经准备了DV拍摄，而且做好了赴死的的打算，直接让何向东把她推下去不就行了？何必再爬上来呢？”

“毕竟刚刚说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何向东没有说谎的基础上的，刚刚沈教授不也说了，何向东的话真假半掺。”

陆知阮刚要开口却被陆沥川无意识的打断，有些不爽的瞟了他一眼。

陆沥川打断后才意识到这样的行为不妥，有些尴尬的愣了一下，一下杵在了那里。

这俩人的别扭劲真是勾起了安子皓无尽的好奇心，不过这会肯定还是以案子为重，他皱着眉，语气凝重。

“凶手要是不是他的话，说谎有什么好处？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不能准确的确认死者的死亡时间。”

刑天浩牙疼的咂了咂嘴，“看来......有必要再请段佳父母来一趟了。”

说着便站起身子，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皱着眉头，“还有不到四个小时了......”

安子皓看着刑天浩的脸色，主动请缨道：“邢队，要不我再去审审何向东吧。”

“也好，你和陆沥川一起去，务必搞清楚他四月十四号那天的具体动向。”

陆知阮看着陆沥川离去的背影晃了神，沈辰将陆知阮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有些好奇却也没多问什么。

刑天浩看看坐在会议室里的众人，只觉得十分烦躁，挥了挥手说：“行了行了，别在这干待着了，都出去吧。”

宋辜晚和陆知阮沈辰打了招呼后，便向尸检所赶去，现在没办法尸检就只能检查是不是会有遗漏的线索了。

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夜幕不知何时早已降临，江城的春天并不是很暖和，陆知阮坐在警局大楼门口的台阶上。

一阵凉风吹过，她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恰好此时沈辰从一边的大楼出来正打算往外走，原本没有停留的脚步在思索一阵后，退了回来。

他走到陆知阮身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将陆知阮旁边的一块地擦拭干净后也坐了下来。

“教授你怎么没走？”陆知阮有些疑惑的问道。

“再等等，我可不想真的把他放出去。”沈辰语气随意而轻松，让人听不出来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陆知阮无奈的笑了笑，此刻她的心情也十分的沉重，刚刚和陆沥川的互动让她再次想起了那些根本不敢回忆的过去。

沈辰看着她的样子，明白她心里有事情。不过是自己却也打心里不愿意多管闲事，索性也抬起头看着乌黑的天空，伸手扶了扶眼镜。

“四个小时......”

陆知阮眼波流转，语气隐含着迷茫。

“四个小时能改变很多事。”

“但愿吧。”

两人都安静下来后，气氛开始变得尴尬。

陆知阮尴尬的抠了抠手，眼神不自觉的瞟了瞟沈辰：“你......”

沈辰没有反应，陆知阮感受到刺骨的尴尬，“也没啥......我就是......”

沈辰看着她的小动作笑了笑，心想自己到底还是管了闲事，“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人，想来问问我能给你什么意见？”

“你......你怎么知道？”

沈辰平时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的陆知阮不禁有点愣神，“很明显的，你的眼神可不会欺骗任何人。”

陆知阮听后将视线转移到脚尖，伸出双手环抱住膝盖，没有回话。

“他是你哥？”

这次陆知阮没有再惊讶，只是嘀咕了一句：“沈半仙。”

沈辰自然听见她的声音，好笑的笑了一声，也将双手搭到了膝盖上。

陆知阮将头放在臂弯处，轻轻开口：“其实我知道他没错，但是就是……莫名的会把这些都怪到他头上。每次一对视看到他的眼睛，我……”

沈辰似乎有这样的魔力，即使他一句话不说，安静的坐在那里，都能让人有着无限的倾诉欲。

“几年前我们爸妈离婚了，我妈不要我，带着他一起去了国外。”

“后来呢？”沈辰侧过头看着陆知阮，拿了一张新的纸巾递了过去。

“后来......我爸他.......”

说到这陆知阮吸了吸鼻子，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打转，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

泪眼斑驳的样子，让沈辰有一瞬间想到了儿时橱窗店里摆放着的易碎的玻璃娃娃。

“牺牲了。”

沈辰一愣，过去的回忆突然涌上他的脑海，他却没抓住。

似乎有一个坐在审讯里的女孩和陆知阮的身影重叠起来。

他没有再回忆下去，伸出手想拍拍她后背表示安慰，犹豫再三还是把手放了下来。不得不说，人是会被周围气氛渲染的生物。

沈辰看着眼前的陆知阮，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后开口：“你觉得是陆沥川的错？”

陆知阮费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却依旧颤抖：“我只是……想到自己……写了那么多信给他，却连一封回信都没有……”

她吸了吸鼻子：“其实我也知道这和他没关系，但是……每次，每次我看见他我……”说

到这陆知阮再也支撑不下去，把头埋在臂弯里颤抖着哭了起来。

沈辰不忍的皱了皱眉头，琢磨着措辞：“我想……他一定也不想有这样的结局。”

虽说平日里沈辰看起来像块不近人情的机器，但此时却又默默给陆知阮递过去了几张纸巾，安静陪她待着，一言不发。

半晌后，陆知阮将头抬起来，用纸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抬头望着天空，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他们都说，人死后就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他们挂念的人。”

沈辰也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觉得有几颗星星亮的刺眼。

他不着痕迹的苦笑一声，“是啊，他们会一直看着，看着这个世界发生的所有事，也……看着她们所恨之人的一切……”

这么说着，沈辰的眼神突然变得怯懦，他垂下头不再看着天空。

而陆知阮并没有注意到一边沈辰的变化，继续低语道：“那他一定也在看。”

沈辰整理了自己的情绪，想了想说道：“这也一定不是你父亲想看到的结局。”

陆知阮脸上的笑容苦涩，那种情绪让沈辰下意识的感觉她似乎并不是只为陆沥川的事情而困顿。

“我也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