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谓大同 第28章 宝马配英豪

第三日，枣红马依旧肆意奔跑着，元同照旧伏在马背上，不时抬头瞭望一眼。突然，他似乎看到远远的前方有动静，定睛看去，那是一只行军队伍，正奔他开过来。队伍规模不大，目测不到百人，行军速度也不快，看起来并非奔赴战场。

元同一直盯着队伍的旗帜，想看清它是哪支队伍；他胯下的枣红马没有任何顾忌，依旧忘情地奔跑着。眼见队伍越来越近，元同几乎能看清他们的面容，这时他才想起横七的叮嘱—遇到军队一定要躲避。

他立刻直起腰身，死死勒住缰绳。他本想让枣红马慢下来，可惜他的驭马技术不甚熟稔，加之又过于心急，缰绳拉得过猛，马儿嘶号着跃起前蹄，险些把他掀下来。

还好，元同双腿夹得够紧，他迅速调整姿势，压低腰身，双手往下拉缰绳，把枣红马按了下来。他轻抖缰绳，想让马儿钻到山坡的树林里，等队伍走过去，再出来继续前行；可这畜生毕竟少了些人味，没有领会元同的意图，更没看到前方的危险。

世上常有好马，忠主、救主之马也时有。昔有乌骓马，与西楚霸王互知冷暖，载着他南征北战，日斩汉将六十，项羽的不世之功，有一半当归乌骓。当年霸王垓下兵败，乌骓见楚军无力回天，于乌江边长啸一声，跳入江中殉国。霸王痛心，拔剑自刎，怎一个忠字了得。

昔有赤兔马，与董卓、吕布、曹操等枭雄结下情缘，忠主之名响彻中原。得意之际，它遇到了以忠主见长的关云长，可谓英雄相见恨晚，非焚香结义不能明志。于是，两兄弟同仇敌忾，斩颜良捉文丑，过五关斩六将，佳话瞬时传遍大江南北。云长兄败走麦城，为孙仲谋所杀，赤兔痛心疾首，绝食而亡，它绝不负忠主之盛名。行于阴间，赤兔方得知，其兄长云长并非纯忠。被孟德擒获后，云长并未绝食，也没自尽明志，而是欣然接受拜将加爵，“忠”字于他意味深长。赤兔不免悲痛欲绝，为自己的愚忠追悔莫及。

昔有夜照玉狮，鬃毛环颈，勇猛无比，对世间凡夫之辈嗤之以鼻，唯与战神子龙一见倾心。二者可为是天作之合，颜值交相辉映，勇猛相得益彰，相约共进共退，七进七出长坂坡如履平地。夜照以四蹄斗百枪，只身载着血肉模糊的子龙突出重围，救主于水火，是谓忠勇。

昔有绝影，飞来无影，奔去无踪，堪称驹中奸雄，虽一生磨难，终与人中奸雄孟德结为琴瑟。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当年孟德被张秀砍得遍体鳞伤、命悬一线。危难之际，绝影挺身而出，为孟德力挡四箭，三箭在臀，一箭在眼，为保孟德性命而亡故，是谓忠烈。

昔有的卢，出身马中贵族，虽家道中落亦不失皇族气质，被尊为卢皇叔。落魄之际，卢皇叔邂逅同病相怜的人中皇叔玄德公，两个皇叔从此踏上了相依为命的峥嵘岁月。当年，玄德在檀溪陷入绝境，的卢奋身一跃，背着他跳过百丈悬崖，于万劫不复中救玄德一命。没成想，厚黑无两的玄德始乱终弃，与庞统勾搭连环，将卢皇叔赠与庞统，以示交好。的卢心灰意懒，随即开始了复仇之旅。它把庞统送到刘表的箭阵下，一支支复仇之箭瞬间把庞统射成筛子。大仇得报，卢皇叔长啸一声飞奔而去，从此了无踪迹，只留下唏嘘的传奇慰藉众驹。

世间先有名人，才有名马，非名马功夫了得，而是名人名声震耳；无名小卒与名马混搭，闻所未闻。世间先有著书写史者，才有名人，非名人实力冠绝，而是著写之人妙笔生辉；没被书简所记载，其名却如雷贯耳者，闻所未闻。

春秋时代，有一名士叫伯乐，练得一身相马绝学。相传他只需围着马儿转几圈，凑上鼻子嗅一嗅，便能辨识出它的能力，据此发现了多匹千里马。事实上，好马是用出来的，绝非相出来的，连马儿都不知自己能跑多远，何况伯乐非马，不知跑上千里是何种滋味。

有人说马通人性，能知主人的所思所想，但人的思绪能日飘千里，连他自己都难以琢磨，何以要求这些不会说话的畜生呢？实践见真知，元同此番遭遇足以表明，那些言之凿凿的佳话不过是无稽之谈，害人不浅。不过，元同很是认可卢的故事，他胯下的枣红马像是的卢转世，它的复仇之路并未结束，定要把每个骑过它的人送入虎口。

心念电转间，元同不再对古籍抱有任何希望，他不是名人，怎能期望枣红马是深通人性的名马。此刻再与马儿互通情感也为时已晚，自己的命运还需自己把握。尽管如此，他的整个躯体仍在马背上，无奈加慌乱，他再一次勒紧缰绳。

慌乱慌乱，越慌越乱，见元同在上面手忙脚乱，枣红马瞬间通了人性，也跟着慌乱起来。枣红马不再前蹄跃起，而是在四蹄乱蹬，同时疯狂地嘶吼着，像是给对面的军队报信。

军队收到信号，发现了这跳舞的一人一马，为首的将官催促胯下马，飞驰而来。元同还在与枣红马角力，并未发现五人五马已来到面前。见有人来到，枣红马也消停下来，低头面对来人，看上去像是复命。马儿停下来，元同也不再慌乱，不过一切已为时已晚，躲避已无可能，他只好见招拆招，灵活应对。

元同抬头看去，来人穿着铠甲，很是熟稔，前几日自己还曾穿过。他努力镇定下来，双手抱拳，说道：“耽搁诸位将军行军了，小的这就离开。”他猛拉缰绳，想调转马头，可枣红马却纹丝不动，它还真是的卢的化身。

“小子，你从哪来，要到哪去？”为首的将官开口了。

元同长了记性，上次在龙蛇岭说了实话险些被砍头，这一次需得编个瞎话。他抿着嘴，挤出笑脸，“报告将军，小的从长安来，奉我家老爷之命到武都郡送信。”

“送信？信在何处？”

元同伸手到胸前，掏出师父留下的锦囊，展示给将官，“信件在此。事情紧急，我不得不快马加鞭，这才冲撞了各位将军。小的给各位将军赔不是了！”元同不住地给几人作揖。

“大哥，我觉得这厮很可疑。你看，他衣衫破烂，不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他腰间还别着柴刀，这明明就是个农夫啊！看我们过来，他就想调头逃跑，我怀疑他的马是偷来的。大哥，你想想，他是不是很可疑？”

“嗯！你说的有理。去，把他给我拉下来。”

那人跳下马，过来一把拉住元同的缰绳。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参透了元同的心思，枣红马猛地昂起头，嘶吼一声，转身跑了起来。被顺势一带，将官重重地摔倒在地。他松开缰绳，喊叫着，“这厮果真有问题。大哥，快追，他的马是偷来的，别让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