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鼓声寒 第 62 章

向泰平指着向阳花道：“人前是人，背后是鬼，那个叫王不安的敢不是你使钱赁来的掮客？”

向阳花道：“我说不是，爷肯定不信。今日早起星月不明，天空里忽地掉下铜钱来，信也不信？爷不信，太公就信。”

向昌茂笑道：“必有其事。”

向泰平道：“这等胡话爷也信！好好好，我三个就去问遍老城各家各户，那家那户捡着天上掉下来的铜钱了？”

向阳花道：“不必劳烦爷走一趟冤枉路，我细说一回爷就信了。话说早晨旋地起大风，那风刮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也刮得李家粥店瓦飞满地，那飞瓦偏凑巧就砸中柜上几个铜钱，铜钱蹦腾得高象从天上落下似的，铜钱不多也就三五个，却教街头顽耍的小子拾走了。”

向泰平忿忿道：“照你这么说时天上还会掉下鸡鸭鱼肉来，再一瓶酒就地饱餐一顿。再掉下俊朗小哥来，就地结亲更好！”

向阳花道：“难说不会，世事无常。”

向泰平道：“军器局买卖文书呢？”

向阳花道：“五日内把在爷眼前。”

向泰平大惊，道：“你敢伪造官府文书？”

向阳花道：“那些做吏的再无本事，仿造公文也滴水不漏。再说旦有疏漏之处，便是杀头的罪犯也不杀我，杀的是他们，我一小娘子晓得甚么？我只问买卖，不问文书真假。”

向泰平道：“那个做吏的鬼迷智窍，敢依允你这等买卖？”

向阳花道：“阎王晓得。”

向泰平忽地想起甚么来，吃惊道：“冬其升？”

向阳花道：“或许是他，或许不是一个。”

向泰平道：“你会害苦冬衙内的！”

向阳花道：“他又不是爷娘宗亲，问他则甚？我就看他做公的不入眼，做事无精打彩，作奸却精神抖擞。捕捉人贩子不行，抓暗妓却是好手。养民束手无策，扰民却是第一。这些个还则罢了，堂堂七尺汉子不挥戈沙场，杀敌保家卫国，却要弃城降敌保命，辱我宋人气节，愧对一身官服和衣食俸禄，死都遭人唾弃，土狗不吃。”

向泰平光着眼看去向阳花，这小儿那里晓得做公的为因一城百姓人命，含辱忍屈负天恩才降敌求全的，高知县为何谯楼上引火自焚，不正是因我宋人气节么？

妇人道：“你看不惯做公的也就罢了，人各喜好，老娘不问。你勒逼古因仄那厮登门拜亲，还费尽心思作弄出铁器坊来，这是为何？我们都二憨不晓事，就你陆机、张良，给我们说说。”

向阳花道：“他肯登门拜亲，于他也是权宜之计，为这生铁和杂货买卖不得已而为之，日后回到屯兵营定然毁婚不娶我，因此他心里肯定过意不去，觉着亏欠着我的，这买卖价高钱低便由我主张，我才好赚钱。”

妇人怒道：“你和二殿阎王楚江王都三月初一生辰，专司剥死人衣的！你这荒唐话敢是哄市井小儿的，要哄老娘最好再搜肠刮肚、劈胸打脑找些别的道理来，老娘也是脚踩铁蒺藜、苦竹刺走过来的人，肯信你这个？”

向阳花道：“老娘还敢脚踩铁蒺藜、苦竹刺？”

妇人得意起来，说过往来。

妇人唤做杨玉敏，乃是城郊人，爷娘租了十殿阎王寺二十余亩田地种菜，也是衣食丰足人家。姊妹兄弟五人他老大，白日卖菜种菜，晚来做女红，得闲还跟和尚认字。

一日起五更天与老爹西市卖菜，忽见向泰平市头相马。向泰平相貌承继了向昌茂是一个衣着光鲜的俊朗汉子，教杨玉敏看得呆了，楞神之间眼看向泰平走出了市头，杨玉敏背了菜篓拽步跟上向泰平，谎说有人买了这一篓菜要跟着他送去府上。

向泰平以为宅里那个仆人为省力教人送菜上门，便依允了这等寻常事。两个相傍一路闲话来到向宅，杨玉敏问了向泰平姓名就见高宅大院，先自慌张了，送了菜出来走了一里多路却才想起背篓忘在厨下，再次来到向宅门前却不敢叫门，踅一时见向昌茂出来门，兀自哽哽咽咽哭起来，说是府里有个小哥欺负人。大清早的门前有人哭诉不是事，向昌茂将杨玉敏唤入客厅问那一个小哥欺负人了。杨玉敏哭了片时说是向泰平。向昌茂吃惊，问向泰平咋欺负人了？

杨玉敏只是一壁厢低低哭，不做声。向昌茂教他坐下说话，他那里敢坐。向昌茂以为小娘子面皮薄不好开口，唤来婆娘，又唤来向泰平要当面对质。

婆娘把杨玉敏一周身看了一遍，眼前小娘子虽是粗衣布衫却也唇红齿白，身高臂长，面容十分亲切，不问向泰平欺人这件事有也无，敢寻上门来他就喜欢。把眼看去向昌茂，向昌茂见婆娘不怒反喜，肚里晓得八九分，教杨玉敏坐了吃茶，问了祖上三代，就与向泰平说，我向家也是老城商户大家，声名、信行比钱比命还要紧。要向泰平把杨姓小娘子送回去，告诉他爷娘，选个吉日向宅托请媒人登门说亲。

向泰平不知所措，忿怒说我只是从西市把他引路回来的，路上说了一席相马的话，互问了姓名，咋就登门说亲了？向昌茂要向泰平有话回来再说，就出了宅院望惠民街去了。

向泰平肚里怄着气，拽了杨玉敏便走，边走边说，好你个卖菜的，菜农。出来客厅折转身指着深宅说，敢挨着这大宅我告你行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