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鼓声寒 第 58 章

龚三横、古因盈入了窝窝棚，把古因仄率众瞒天过海，屯兵营逃过劫难说了一遍，道：“古因仄、初枔也来了老城，见在县前找人，你们认得那里，去县前兜一兜，唤他们来这里相聚。”

铁铖嗯一声，唤了梁兕出了窝窝棚望县前奔去。

铁实敦叫龚三横、古因盈就草铺上坐定，说起一路逃难尴尬来：

离了屯兵营登程之后，便依先前计议望老城走来。路上不敢走官道，只是蹚恶水，跨断桥，走走停停，躲躲藏藏，来到老城。起初官府不准入城，教民众逃往他乡安身，逃兵荒的那里肯听都傍城栖身。番兵打主城之际，数万逃兵荒的不顾官府禁令，纷纷涌入城里来，官府犹恐人众滋事生乱，喝令禁足城东住居，军士日夜看守。官府投城降敌后，窝窝棚里横生出恶徒来，白天唬吓敲诈，夜晚打劫伤人，众人敢怒不敢言，听凭任之。

那日子时夜深，五七条光胳膊、敞胸堂、刺花青的恶徒挟棒持刀闯入这处窝窝棚，擒住三五呆儿将刀架在颈上，扬言索要一百两白银，不得钱便杀人。我扑翻身跪那恶徒脚下，一面恳请他们手下留情，一面教大嫂把钱都与他们，保命要紧。那恶徒得了钱放了小儿，却才出得窝窝棚，我使个眼把铁铖和土兵，他们知会。我几个捉刀跳出棚外，不问桃红柳绿望那恶徒砍去，大嫂等人也提棒来打杀。须臾五七强人尽数被打翻在地死了。铁铖和大嫂抢回了钱，我却被恶徒砍去一截手臂。幸好救得急，又得嫂嫂们十分照觑活了一命。侉子官府差仵作来验尸，左右邻人都证见我们好汉。铺兵拿了我几个和左右邻人去县里审问，不曾想，那个唤做兀颜和达的县尹有心要开脱我们，录了口供，教相邻窝窝棚的人作保，当场赦释了。

隔天，县里差拨打着锣鼓送来披彩的‘与民除害’金字匾，还十石米。众人都道：江山是打出来的，如赵官家一条等身杆棒，打四百座军州都姓赵一般。自此这处窝窝棚声名大噪，无人敢欺。

番兵下淮西之后，我等便思量返回屯兵营，只是天冷地冻恐累及小儿不是事，待来年开春看头势再说。

铁铖、梁兕奔来县前，那里还有古因仄和初枔身影，便向县前店铺打问，却无所获。

踅转半天，来到惠民街口，回头却见古因仄、初枔从一条僻静巷口出来。古因仄、初枔也早看见铁铖、梁兕，四个象奔祖坟祭祖一般奔在一处，相拥在一齐。

古因仄望一眼衣破靴烂的铁铖，攥拳劈胸打来，铁铖趔趄一旁又被古因仄拽来面前道：“他们人呢！”

铁铖、梁兕喜极而泣道：“都在城东窝窝棚嘞，龚三龚、古因盈也在那里。”

前面引路，转弯抹角一引引来窝窝棚。

古因仄看见铁实敦、大嫂和小儿，落下男儿眼泪来。初枔和大嫂抱头大哭，顿时间，窝窝棚里象死了爷娘似的哭声一片，却没一个真伤心。

少间，龚三横把“与民除害”牌匾丢在一旁问古因仄、初枔找见冬其升也无。

古因仄道：“铺兵说他一早匆匆去了，但不知去向。”

铁实敦、铁铖道：“冬其升是甚么人？”

古因仄道：“县衙一做吏的，他爷原来老城县尉冬落红，和他兄弟冬其望逃在屯兵营避难。我几个临走前，冬其望说若有甚么尴尬或问他在县衙做吏的二哥冬其升，眼下要寻他打问军器局。冬县尉还说他有几个过命交情的朋友，鱼行的行院的酒肆的渡口的都有，不过这些耍横勒逼装尸的人不可深交情，挨的紧了犹恐脱不了身。”

铁铖道：“我和铁实敦去过军器局，彼处早已破败，匠人不知去向，我二人不敢打问得紧，怕引起侉子疑忌累及到小儿。”

古因仄道：“我和龚三横前天由向泰平引着也去了军器局，多者了无指望。”

铁铖道：“明年开春铤险转私北梁关，价钱还高，只是开头最难，一旦开头往后就便当了。”

古因仄道：“也难，难在生铁不是些小数，一年如何转私百十万斤不教侉子撞见？”看一回窝窝棚，望去龚三横又道：“我几个就这里安身几日？”

龚三横道：“好也。”

大嫂、梁兕道：“都搬来这里居住，热闹还省钱。”

铁实敦道：“大嫂往对面寻家干净的客店，教初枔和古因盈两个住去店里，他们小娘子和汉子住一处不便当，也不须几钱。”

大嫂道：“已午牌时分了，买瓮酒来作庆一番，饭后再搬行囊寻客店不迟。”草铺下取一锭银，唤了三个泼婆娘望街上籴米、沽酒。

古因仄见窝窝棚四下里支离，一周遭破碎，心头似打了五味瓶酸甘苦辛咸杂陈在一处，不是滋味。

铁实敦道：“你们几时返程？”

古因仄道：“这天气又见云低天矮，大雪说来便至，我等不妨，小儿呢？”望去嬉闹的小儿，是那般无邪不知愁苦，蓦然心头觉着如临深渊又战战兢兢，他担着生死存亡的干系，须抖擞百折不挠的精神，带引他们走出窝窝棚返回屯兵营。

饭后，大嫂、古因盈上街寻找客店，初枔教梁兕把小儿拢在一处，教小儿认字。顿时间破败窝窝棚里响起了稚嫩的读字声，四处听得见。

龚三横唤了三土兵来向宅搬取行囊。

妇人却落下泪来道：“你们这又是做甚，家里不比旅店好？”

龚三横把寻下小儿的事说了一遍，谢过妇人，感过太公，和钱老爹说了马先寄养在后槽，便教土兵搬了行囊返回窝窝棚，整理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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