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断 第二十二章 赦免

华月殿的事，传遍了姜国王宫，尽管姜甲三令五申，但还是传到了已经被封为太后的清氏耳朵里。

自从姜朝乾遇刺后，她便一病不起，宫中的事也鲜少过问，但听闻女儿带领大臣倒逼儿子，清氏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遣人去叫来了姜甲。

姜甲赶来后，清氏也没多说闲话，直截了当的问：“听说清儿带着大臣在华月殿跪求你赦免徐兆？”

姜甲眉心跳了跳，转头问周围的婢女：“是谁嘴长让太后知道的？”

婢女们立马全部跪下，摇着头。

清氏拉了拉姜甲的手：“你别怪他们，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倒是你，儿啊，你父王当初走的突然，还有很多没来得及教你，你要好好的治理姜国，得多看多听多学，切忌固执己见。”

姜甲在清氏的榻前坐下，看她的神情并不知道还有姜清差点自刭这回事，一颗心放了下去，他握住清氏的手，说：“母后，孩儿知道了。”

回想那天，姜甲仍心有余悸。姜清企图自刎的那一幕，让他想起了姜朝乾死的时候，那一刻他眼前脑海里都是姜朝乾被割喉之后，血溅四处的样子。

如果自己的妹妹也这么死了，姜甲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他遵循了对姜清的承诺，撤回了徐沈二人的死令。

李副没想到，姜清居然真的劝动了姜甲，让姜甲改了主意。

他在早朝之上，对姜甲说：“禀国主，臣有一事想说，想必各位大臣都听说了华月殿的事，臣觉得长公主三番两次干涉朝政，实为不妥，是不是应该……”

一位大臣走了出来，打断李副：“国主，臣不以为然，长公主一心为国，即便干政也是为了姜国好。”

李副还想说什么，姜甲便开口了：“行了，她是寡人的妹妹，难不成你们还要治她的罪不成？此事不要再提，退朝。”

李副只能把话咽了回去，不过姜清的事也没什么妨碍，只要他的下一步棋走稳了，就没什么所谓。

华月殿内，姜清的脖子和手上都缠着白色的纱布，嫣儿在一旁掉眼泪：“公主，你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你吓死嫣儿了，如果不是那位将军出手迅速，你真的出点什么事，让嫣儿怎么活啊。”

姜清笑笑，把嫣儿拉到跟前给她擦眼泪：“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只要能让王兄改变主意，哪怕真的死在那，我也愿意。”

嫣儿伸手堵住姜清的嘴：“公主！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听说王兄已经准备收回圣令了？”

“嗯，今日一早圣旨就颁下去了。”

“那就好。”姜清轻叹一声，她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嫣儿犹豫了一下，说：“听闻今日李副丞相在朝上说公主殿下您干政，但国主并没有在意。”

姜清愣了一下：“丞相？算了，我本来确实不该管朝堂上的事，更何况，他是丞相，国之栋梁，应该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嫣儿点点头，然后站了起来：“药该煎好了，奴婢去端药。”

姜清点了点头，没说话。

王宫内的腥风血雨，牢中的两位并不知晓。自从那日传来了国主判他们死刑的消息后，这牢中就再没来过人，狱卒巡逻都不往这边走了，甚至连送饭的都由每日三次变成了每日一次。

两人心里不免有些悲凉，有种墙倒众人推的感觉。不过也不重要了，死期将至，何必去管那么多呢。

想到这，沈苓突然笑了一下，没想到徐兆和她居然会有一天沦落到“死期将至”的地步。她曾预想过最差的结局，也应该是战死沙场啊。

她开口叫徐兆：“徐兆，你后悔吗？”

徐兆说：“后悔什么？”

“后悔……”沈苓想了一下，接着说，“后悔戎马半生最后却落个叛国杀头的罪名。我想你这辈子应该只做错了两个选择，一是十二岁救我一次，二是二十四岁又救我一次。一代枭雄就此陨落，后世会怎么形容你呢？姜国英雄折于红颜。”

徐兆轻声反驳她：“不。我这辈子做错过很多选择，唯独你说的那两条没有错。为姜国战斗是为大业，为你冲锋是为自己，我不能把我的全部都献给姜国，人这一辈子一定要有一些选择是为了自己的，你就是那个选择。”

沈苓没有说话。

徐兆反问她：“那你后悔吗？如果当年你遇到的不是我，也许会过上正常的生活，也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身份。”

沈苓笑笑：“没遇到你，我早就死了，还有机会后悔吗？”

“那就是了。至少这十几年，我很开心，有朋友，有兄弟，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沈苓叹息：“只是，真的喝不到周丛和渊酒的喜酒了，还有点可惜呢。”

徐兆说：“没事，周丛那小子，会带着酒来看我们的。”

沈苓沉默了一会，说：“徐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那年，你对我说过的梦想。”

徐兆愣了一下，问：“怎么突然提到了这个？”

沈苓说：“没事，就是想告诉你，关于那个梦我也没什么遗憾了。这些年四处征战，也算把姜国的河山看了个遍。”

徐兆想起自己十几岁时对沈苓说过的话，苦笑一声：“那这么说，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圣旨上说“择日问斩”，也不知道择的是哪日，这两人等了三四日也没等到死期。怕倒是不怕，战场上也是日日与死神相伴的。只是等久了有些麻木，反而觉得早死早超生好了。

终于，在一个傍晚，窗外又飘起了雪花的时候，牢房的大门有了动静。

三个狱卒打开了大门，来到了牢房前，给两人打开了牢门，把两人带了出来。

徐兆与沈苓手上脚上被戴上了手铐脚镣，走路的时候哗哗响，他们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这一刻沈苓心里突然很难过，不是因为要死了，而是她和徐兆互表心意这么多天，这才是第一次见面，他们甚至还没有过拥抱，就要双双赴死了。

早知道，就应该早点表白，还能享受几天的好日子。

沈苓觉得反正马上就要死了，她不能带着遗憾掉脑袋，也不管狱卒怎么想了，沈苓开口：“徐兆。”

徐兆听到了，回头看她，狱卒还没说话，沈苓就接着说：“徐兆，我真的很喜欢你，这辈子跟你在一起过死也值了，下辈子我还要遇到你。”

徐兆看着沈苓，回应她：“好，我们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三个狱卒面面相觑，带路的狱卒犹豫了一下，说道：“二位在说什么？你们不会死啊。”

徐兆与沈苓异口同声道：“什么？”

狱卒没想到他们不知道姜甲改了圣旨的事，愣了一下，说：“国主已经改了圣旨。”

两个人傻眼了，就几天没消息，姜甲居然反悔了。

地方带到了，狱卒推开眼前的门，后退一步：“国主在里面等着二位。”

沈苓和徐兆走了进去，姜甲背对着他们站着。

两个人跪了下去，一起说道：“参见国主。”

姜甲转过身，看着他们，说：“从今日起，你们二人离开主城，即刻前往西北，在那里镇守的褚断机将军会安排你们。”

徐兆愣了一下，回道：“谢国主赦免。”

姜甲说：“寡人答应了长公主不杀你们，但也只是这一次放过了你们，但凡你们在西北有任何举动，寡人都会知晓，若有异动，寡人还是会杀了你们。”

沈苓和徐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转折，更没想到姜清又救了他们一次，叩首谢过姜甲后，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甲接着说：“现在就走吧，会有人押送你们到褚将军那。”

没过多久，徐兆沈苓抱着宫里给他们准备的包裹，穿着破布衣服站在了主城的城门外。

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经有了厚厚的积雪。

负责押送他们的，是不认识的官员，带着十二个士卒，没有囚车，用的是简陋的马车，车窗都被封死了。

沈苓徐兆相视无言，准备登上马车时，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二位将军留步！”

待两人回头，看到了嫣儿匆匆赶来，嫣儿弯腰福了福，递给徐兆一个大包袱，说：“长公主让奴婢将这个交给两位将军。”

徐兆没有伸手去接：“我们已经不是将军了，姑娘就别这么叫了。公主殿下已经帮了徐某太多了，徐某无以为报，这怎么能收？”

押送的官员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出声制止。

“徐……徐公子，长公主让我给您带了句话。”嫣儿顿了顿，接着说道，“愿徐公子与姜清永远是朋友，不论天涯海角，恩情永记。祝二位此后天地广阔，一帆风顺。”

听完，徐兆抬头看了一下王宫的方向，沉默了一下，接过了包袱，说：“替我谢谢公主。我会记得我们的约定。”

沈苓看了看嫣儿又转头看了看徐兆，没说话。

城门上，姜清看着徐兆沈苓离开的身影，她没有打伞，雪落在她身上头发上，她也没有伸手将雪拂去。

嫣儿回到她身边，看着姜清发愣的神情，问：“公主为何不亲自去送他们？”

姜清回过神，摇了摇头：“回吧，嫣儿。”

徐兆的话她听见了，既然约定一直成立，那只希望天高路远，他们再不相见。

这就代表着，姜国永远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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