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 第六卷 扎根 第四章 留在军中

啄木鸟寻找虫多的枯树,

聪明人亲近才多的老人。

——基诺族谚语

不一会儿，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出营房大门。

易卜拉欣定睛仔细一看，原来是穿着一身军装的牛占祥。分别短短的半年时间，弟弟的皮肤晒黑了，但是，身板却结实魁梧，穿上军装以后显得高大挺拔，非常有精气神。

易卜拉欣瞬时感到十分欣慰。

牛占祥关心地询问阿达、阿妈的身体情况和地里庄稼的长势。易卜拉欣则关心弟弟们的生活情况。兄弟二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牛占祥向部队长官请了半天的假，带着易卜拉欣来到大街上，找到一家叫做撒鲁尔人家的饭馆吃饭。

牛占祥一边吃着撒鲁尔风味的手抓羊肉，一边神秘地告诉易卜拉欣道：“我们部队的最高长官马大人知道我是河州的撒尔塔人以后，安排我做他的勤务兵。任务倒是不重，也不用上前线打仗，整天跟在他的身后，给下面的军官传达他的命令。”

易卜拉欣问道：“占川和占海到阿里去了？”

牛占祥回答道：“占川在马大人的侄儿子尕司令的队伍里，现在驻扎在平西城里。占海在马大人的另一个手下哈旅长的队伍里，这一阵子已经到玉树藏区驻防了。你放心吧，他们两个人的情况都很好。你现在去找他们，也找不到他们。”

易卜拉欣不放心地追问道：“你们3个人分散在3个地方，互相照顾不上。平西是城市，条件应该不错。听说玉树藏区十分遥远，经常发生战乱……”

牛占祥笑着说道：“马大人经常说，军人就应该上战场，不然养上吃闲饭，白白地浪费国家的粮食了！对了，积石这里有一些好看的地方，你可以抽出时间转一转。”

易卜拉欣把大青茶叶全部销售完，然后按照牛占祥的安排在积石游玩了几天。在县城里，他参观了一组宏伟的绿色木制建筑草滩坝大礼拜寺。在街子镇，他参拜撒鲁尔人祖先尕勒莽和阿合莽的墓地，亲口品尝名扬大西北的白骆驼神泉，亲眼瞻仰珍贵的古代手抄经书。他还步行十几里的山路，爬上悬崖峭壁上的庵古鹿拱北，凭吊传说中的圣贤达人。

牛占祥又向易卜拉欣推荐巴戎县的卡力岗，让他到那里了解一下信仰伊斯兰教的藏民。

易卜拉欣考虑卡力岗的路程比较远，自己离开家乡也10来天了，为了不让阿达、阿妈担心，还是尽快返回河州老家，向心焦的父母禀报弟弟们的情况。

他对牛占祥说道：“我出来的时间长了。早一点回去，地里的活还要干呢。”

牛占祥对他说道：“那也可以。马大人听说你到积石来看我，说是要见上你一面呢。”

易卜拉欣感到有些唐突，摇着头说道：“我是一个平头老百姓。马大人阿门者要见我呢？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牛占祥拉住易不拉欣，好心劝说道：“马大人亲口对我说要见见你。我怎么好意思推辞呢？我们过去打个照面，问候一下就快快地离开。”

易卜拉欣无奈地跟着弟弟去见马大人。他们来到在一间门口有哨兵站岗的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

马大人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悠闲地喝着盖碗茶，看上去十分憨厚朴实，身体比较粗壮，长着一张国字脸，嘴角上留着一撮胡子。

马大人与易卜拉欣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发现他落落大方，头脑机灵，说话也非常有分寸，不仅懂得宗教知识，而且还会做生意，又念过几年书，便热情地挽留他在自己的军队中当一名采购帮办。

易卜拉欣听说马大人要留下自己，心中诚惶诚恐。他看到马大人的态度诚恳，弟弟又在旁边一个劲地劝说，暗暗地想道：现在弟弟们的情况都不错。这位马大人又这么热心。如果留在军队里，我也可以和弟弟们互相有个照应，总比待在穷山沟里好多了。再说了，如果生硬地回绝马大人，恐怕对占祥也不好吧？

想到这里，易卜拉欣不禁有些动心了。他谨慎地答应了马大人安排的差事，随后局促不安地提出，自己先要返回尕阴屲，向等候消息的阿达、阿妈禀报一声。

马大人看到易卜拉欣非常孝顺，欣然点头允诺，要求他速去速回。

易卜拉欣迅即告别积石县城，骑着骡子朝东南方向行走，在官亭镇渡过大河，沿着来时的道路端端地回到尕阴屲。

易卜拉欣喜气洋洋地把弟弟们的情况向父母作了详细的汇报，然后从褡裢里取出给一家人老小购买的礼物送给他们。他给牛尔撒买了一件做礼拜时穿的白色袷袢，给麦里燕买了一顶墨绿色的丝绒盖头，给马奴里买了一双绿底上绣着白梨花的布鞋，给儿子买了一张精致的小摇床。

牛尔撒和麦里燕了解到当兵在外的儿子一切安好，又收到易卜拉欣来带的珍贵礼物，心中自然十分欢喜。

易卜拉欣与牛尔撒商量道：“阿达，马大人要留我在他的队伍里当帮办。你说这件事情成不成啊？”

牛尔撒爽快地回答道：“当然成啊。这是人家马大人高看你一眼。你一定要好好地干，给马大人争上一个脸面，为我们牛家争上一口气啊。”

麦里燕却反对道：“4个尕娃都去给他们马家卖命。我可是一万个不放心！”

牛尔撒质问道：“你阿门者不放心？尕娃们在部队里有吃有喝的。这样好的事情到阿里找去啊？”

麦里燕反驳道：“有吃有喝的？我的尕娃们又不是到他们马家吃宴席。如果打起仗来，尕娃们就得一个个地上战场。唉，一说到这个事情，我的心窝子又像针扎一样开始疼了。”

易卜拉欣笑着说道：“阿妈，你的心窝子不要疼。占祥给马大人当传令兵。我是专门采购货物的帮办。我们都不用上前线打仗。”

麦里燕追问道：“占川和占海呢？他们也不用上战场打仗吗？”

牛尔撒说道：“俗话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又说，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如果打起仗来都不上战场，还是阿门个部队啊？”

麦里燕说道：“反正，我就是担心我的尕娃们。”

易卜拉欣说道：“阿妈，你在家里好好地伺候阿达，管好媳妇和孙子。我在外头照顾好兄弟们。这样大家都安心。好不好？”

麦里燕沉默了半晌，眼里闪着泪光，勉强地点了点头。

易卜拉欣只在尕阴屲待了短短的3天。他处理完家中的大小事情，告别父母和妻儿，马不停蹄地返回积石县城。

马大人看到易卜拉欣按时回到军营，心里非常高兴。他给易卜拉欣安排了详细的工作：每天早晨带领士兵们做礼拜，下午给官兵们讲解经典，其余的时间带上三四个士兵到集市上，为马大人等几个高官采购食材和日用品。

易卜拉欣按照马大人的安排，一丝不苟地做好每一件事情。他渐渐地发现，马大人是一个很有特点的人。他虽然是高级军事将领，却对带兵打仗不感兴趣。他最大的嗜好就是赚钱，千方百计地把金钱收罗到手里，储藏在大大的钱柜里。花钱的时候，他却十分节俭，甚至可以说是个吝啬鬼，恨不得把一块银元分成几瓣来用。

有时候，马大人指派易卜拉欣和几个士兵一同到平西，代替自己处理家庭的生意。比如，收缴他名下10多个商铺的租金，到他开设的钱庄清算账目，等等。

易卜拉欣每次前往平西出差，要经过积石西北的甘都镇和扎巴镇，翻过高山遍布的巴戎县，来到一马平川的平安驿，逆着湟水河向西前行，穿过大峡和小峡到达平西城。

易卜拉欣按时完成马大人交代的各项任务，而且还能发现其中存在的问题。有一次，他忍不住向马大人反映自己看到的问题，大胆地提出改进办法，建议马大人采用更好的理财方法。

马大人不假思索地采纳易不拉欣的主张，不久果然赚得钵满盆满。看到大把大把的银元到手，他高兴得好几次从梦中笑出声来。

从此以后，马大人对易卜拉欣更是高看一眼，索性把家中的所有经济事务都交给他来处理。只要能为自己赚回来亮闪闪的银元，他甚至授权易卜拉欣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自作主张处理，事后再向自己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