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 第五卷 风暴 第三章 民不聊生

走千里路，

看第一步。

——仫佬族谚语

发生在河州的这次造反直接影响到穆和迈的生意。

生意暂时没有办法做下去了。他回到家中静静地坐下，认真思考一些从前不曾关心的问题。经济上损失一点倒无关紧要，最主要是他的思想受到很大的冲击。

为什么老百姓一批接一批地起来造反？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了？

穆和迈努力地寻找问题的答案。令他信服的答案还没有找到，造反队伍被官府的军队赶出了河州城。

穆和迈平时痛恨飞扬跋扈、贪得无厌的腐败官员，现在听说造反队伍遇到了一些麻烦，便拿出一些钱财偷偷地资助造反队伍渡过难关。因为这个缘故，穆和迈与造反队伍有了直接接触。

他接触的第一个人也是一个同样姓牛的撒尔塔人牛撒里哈。他们热情地攀谈了一会，才知道两个人的祖上还是一家人呢。

穆和迈随着对造反队伍不断深入地了解，对他们造反的原因有了一定的认识，对他们的事情也越来越热心了。后来，他多次亲自出面，组织城里的商户筹措钱粮，送到驻扎在城外的造反队伍营地。

马多山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穆和迈与造反队伍有来往，便三番五次地来到穆和迈家，好心地劝阻他不要参与造反的事情。

穆和迈对马多山的劝说没有当回事。

有一次，他认为马多山的言语有些过分，不觉地沉下脸来，和马多山高声争论起来。多年结交的好朋友为此差一点伤了和气。

穆和迈心想，赚钱是为了养活家人，过上好日子。官府现在的做法根本不顾老百姓的死活，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处呢？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穆和迈也要挺身而出，为老百姓的生计和社会公平做出自己的贡献。

马多山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却碰了一鼻子灰，脸面上着实有些挂不住。他回到东厢房，咬牙拿出一些银子，在南关买了一座大宅院，知趣地带上家眷搬过去。

从此，两家人虽然像亲戚一样仍旧互相来往，但是，他们的心里和感情已经拉开了距离。

不久，造反队伍在城外遭到大批官府军队的围剿，损失十分惨重。穆和迈闻讯后十分焦急。

就在这时，马多山又来到穆和迈家串门。

他得意洋洋地对穆和迈说道：“额早就说过了，鸡蛋碰不过石头蛋子，山鸡斗不过金凤凰。这哈子你可是看明白了吧？”

穆和迈不悦地说道：“我们撒尔塔人有句谚语说得好，牦牛要有牛气，勇士要有勇气。南方人的谚语也说得好，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老弟你走南闯北的，恐怕早就知道吧？”

马多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有不甘地说道：“额咋能不知道呢？额的心头清楚得很。再说了，额记得你们撒尔塔人说过，雄鸡的叫声再大，最后还是进了油锅。如今，叫声大的雄鸡已经被主家宰了油炸。凤尾还款款地在碟子里翘着，等着主家吃掉呢。”

穆和迈不想再和没有血性的马多山理论了，忍不住用手掌拍了一下小炕桌。炕桌上的茶碗震得咔啦咔啦跳了起来。

穆和迈生气地对马多山说道：“你去做你的凤尾吧。我要找你的亲戚马启示去，坚决和官府斗争到底！”

马多山急忙喊道：“老哥，你可要冷静一些。现在不知道马启示藏在哪个圪崂里（西北方言，角落）呢！”

穆和迈不再理睬马多山。

马多山无趣地离开了穆和迈的家。

陇原省的战乱此起彼伏，连年不断。城镇凋敝破落。老百姓生活艰难。各种灾荒又接踵而至，荼毒生灵。金城、河州等地出现特大旱灾。

到第二年春天，粮食青黄不接。市场上一斗小米的价格涨到40两银子。老百姓的手头捉襟见肘，根本买不起高价粮。

老百姓为了填饱肚子只好挖野菜、割树皮。很多人活活地饿死在挖野菜的路上。即使在省城金城，一家人饥寒交迫，一起跳进大河自杀的事情时有发生。全省饿死的人多得无法统计。据估计，活下来的不到受灾前总人口的20%。

饥饿使人丧失理智，变得无比疯狂。他们不再顾及伦理道德，单单为了填饱肚子，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烈现象。开始，一些饥肠辘辘的人从死人身上割下肉来吞食。后来，连死人都吃完了。人们饥饿难耐，只好杀死活人用来充饥。甚至两家父母互相交换自己的孩子当作填饱肚子的食物。不仅老百姓吃不饱肚子，就连陇原省府的地方武装标兵也经常挨饿，被迫起来闹哗变。

国王无暇关注老百姓的死活，集中精力研究如何消灭各地风起云涌的造反，竭力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

一天，穆和迈安顿好家里的男女老幼，换上一身棉布便衣，带着两个小伙计，赶着几只驮着货物的骡子，大摇大摆地走出河州城。

他们经过枹罕（fuhan）、癿藏（biezang）和吹麻滩，来到大河岸边的大河家，渡过大河天堑，进入拉脊山谷，再经过草滩坝、巴燕、平戎驿和小峡来到高原上的平西城。

穆和迈前脚到达平西城，后脚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牛撒里哈不愿意跟随造反队伍的主帅向官府投降，自己带领小队人马脱离主力部队，一路杀出河州城，前去攻打省城金城。

牛撒里哈带领军队走捷径，到达东乡唐王川的时候，在洮河岸边遭到了大批官府军队的围剿。他看到敌人众多、武器精良，而自己人数很少、只有大刀长矛，知道造反队伍已是山穷水尽。

牛撒里哈毫不畏惧，奋然率领士兵拼死杀敌，最后全部壮烈牺牲。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唐汪川的大地，染红了滔滔洮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