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 第二卷 东迁 第二章 探马赤军

小伙子漂亮当不了饭吃，

姑娘漂亮当不了烟抽。

——布朗族谚语

在军队营帐前，宝力格把花剌子模青年男子编入草原国军队的副军探马赤军。

阿里后来才知道，撒马尔罕就有3万年轻人编入探马赤军。探马赤军是草原国西征时的一个发明。他们把花剌子模俘虏编成临时军队，让探马赤军配合正规军到处作战。向敌人阵地发起冲锋的时候，他们命令探马赤军冲在最前面，替草原国军人充当挡刀遮箭的人肉墙。

3万多能工巧匠不久被军队遣送到遥远的草原国，供王室和贵族调遣使用。他们背井离乡，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在泽拉夫尚河畔，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等到家人交完赎金，慌慌张张地向自己家跑去。然而，他们刚走出不远，又被另一支草原国军队截住。他们被押往撒马尔罕西城，集中居住在城市一隅，接受士兵的监视。

阿里和被俘的花剌子模青年每天在宝力格的指挥下进行军事训练。他们学习列队、骑马、射箭和舞剑。阿里头脑聪明，又专心好学，很快掌握了士兵的基本本领。他一边学习，一边思忖道：这不是在学习如何杀人吗？

一天午饭后，阿里和几个年轻人在草地上练习射箭。

一个年轻的草原国军官悄悄地来到操场上。他走到花剌子模青年的侧面，默默地观察着他们。他就是呼和巴日当年收养的孤儿、现在担任将军贴身侍卫的巴德尔。

巴德尔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便挥手示意打断阿里的练习。

他通过身边的翻译问道：“喂，撒尔塔人，你叫什么名字？”

“阿里·阿卜杜拉。”阿里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阿里很不喜欢巴德尔口气中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为了避免自己的目光与他的目光相遇，阿里故意低下了头。

“阿里·阿卜杜拉？好奇怪的名字！你——多大岁数了？”巴德尔颇感兴趣地继续问道。

“16岁。”从阿里口中传出的声音明显小了。

阿里的心中非常痛恨残暴高傲的草原国军人，但是，他在这个时候只能尽量地掩饰自己的憎恶之情。

巴德尔显然对阿里的表现很不满意。他一下沉下脸，提高音量呵斥道：“喂，撒尔塔人，你没有吃午饭吗？为什么声音小得像蜜蜂哼哼一样。”

阿里认真地纠正道：“大人，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阿里·阿卜杜拉。我不是什么撒尔塔人。我是一个纯真的花剌子模人。”

巴德尔轻蔑地训斥道：“你是一个标标准准的撒尔塔人！在我们草原人的眼里，花剌子模人就是撒尔塔人！你跟我有什么好争辩的！”

阿里不明白巴德尔所说的标准撒尔塔人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不想和他继续争辩下去，选择了缄默不语。

巴德尔继续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阿里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商……人。”

巴德尔突然发出一阵响亮的咯咯笑声。半晌，他才停住笑声，揶揄道：“我说你是一个标准的撒尔塔人，你还不乐意！现在连你自己也承认了吧？“

阿里不解地望着幸灾乐祸的巴德尔，觉得这个青年军官十分好笑，身上带着一些孩子气。

翻译告诉阿里道：“撒尔塔人就是商人的意思。”

巴德尔得意地问道：“阿里·阿卜杜拉，除了经商赚钱，你还有什么特长吗？”

阿里简单地回答道：“做饭。”

巴德尔颇感兴趣地问道：“哦，你会做撒尔塔风味的抓饭吗？”

阿里心想，这个娃娃军官真是少见多怪！无论是羊肉抓饭还是干果抓饭，都是花剌子模日常的食物。每个人都能做出香喷喷的风味抓饭。

阿里骄傲地回答道：“当然会。”

巴德尔的眼里立刻放出明亮的光芒，摒弃了之前的矜持和傲慢，连声说道：“好啊。好啊。呼和巴日将军最喜欢吃撒尔塔人做的抓饭了。你愿意跟着我干吗？”

“……”阿里慢慢地抬起头来，迷惘地望着欣喜的巴德尔，半天没有说话。

翻译用很快的语速警告阿里道：“阿里，你不要看巴德尔大人年纪轻轻的，他可是呼和巴日将军的侍卫长。千万不能拒绝他的要求。否则，他会拿起尖刀像宰羊羔一样割断你的脖子！”

阿里用淡黄色的眼珠凝视着巴德尔，发觉眼前的这个娃娃军官和那些粗野的军人不太一样，浑身上下透露出贵族的高雅和精明。

他听了翻译的话犹豫片刻，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只好轻轻地点了头。

巴德尔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如释重负地说道：“撒尔塔人阿里，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从今以后你就是伟大的呼和巴日将军的……算了，不和你废话了。你现在就跟着我走吧。”

阿里发现巴德尔的态度前后变化剧烈，跌宕起伏得有些滑稽。他木然地放下手中的弓箭，用眼神与练习射箭的朋友们默默告别，默默地离开了练习场。

阿里跟着巴德尔和翻译穿过戒备森严的侍卫队岗哨，来到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军帐群中。他看到中央有一座高大华丽的军帐，猜想这大概就是那个呼和巴日将军的军帐吧。

巴德尔并没有把阿里带进呼和巴日的军帐，而是带入一个散发着羊肉香味的帐房，把他介绍给厨房里的领班。

从此，阿里跟随呼和巴日和他的军队，行走在花剌子模帝国辽阔的大地上，日复一日地为毁灭自己国家的呼和巴日煮茶做饭。

刚一开始，巴德尔并不信任阿里。做好一道饭菜，他总是命令阿里先吃一口。看到阿里没有什么问题，他才会亲自端给呼和巴日享用。

阿里的思想十分单纯：草原国军队总有一天要返回自己国家的。等到他们打完仗，我就可以脱离他们的控制，回到撒马尔罕温暖的家中，回到亲爱的阿达、阿妈的身旁，重新过上从前那种平静幸福的生活了。

现实却是异常的残酷无情。

年轻的阿里做梦都没有想到，自从加入草原国军队，他的人生之路发生了重大而深刻的变故。苍穹为他开启了一段奇特玄妙的时光。这段人生仿佛是一片漂浮泽拉夫尚河面上的树叶，随波逐流，摇曳不定，饱经风霜雨雪，历经颠沛流离，最终流落到遥不可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