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唳忽然笑起来,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齿缝间殷红血迹若隐若现,他道,“好啊。”
“好一个苍梧妖道,好一个自出师门,陈秋旭,你当真是好大的本事。”
江鹤唳转身拿起客房里备好的茶壶,给自己倒茶,那杯中茶水泼出来些许,而他手指轻颤。
他将茶杯慢慢递到唇边,却才饮了一口便狠狠磕回桌上,“哐——”的一声巨响,那杯身就裂开了一道口子。
陈秋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上前,探手去摸江鹤唳腰间的剑。
如你不忍,我自行了断便是。
他才摸到剑柄,手就被人按住,那人紧紧盯着他,目光中是说不上来的哀伤。
“映晚……”
那人唤他的字。
“凡人何其无辜。”
为修者,当行正道,尽己所能护佑苍生。
不当恃强凌弱,视人命为草芥。
因为在你还小的时候,你一样是凡人,你比凡人更加脆弱,那时的你是个幼崽,小小的一只,好似本座稍一用力就能伤到你。
所以我小心又小心,极尽温柔生怕伤你分毫。
言传,身教,我一样没落下。
可你怎么会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呢?
你怎么会呢?你怎么能呢?
映晚啊,不知我这所剩不多的数月寿元,能不能换你回头是岸?
“此间事了,就跟我上山……往后…便不必下来了。”
如果你注定要成祸乱人间的魔,那为师便只能做这困你的锁。
为师不忍杀你,亦不愿叫世人受苦。
前尘往事,你已经以命相抵。往后余生,你再也没机会作恶了。
至于那因果报应,罪孽天谴,就让为师,替你一并受了吧。
陈秋旭只是沉默不语,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江雁行……”
他忽然开口,“如果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必须承受难以忍耐的痛苦,没有解决的法子,只能一死了之,而你正好遇到了那个人,你待如何?”
“如果这个人求你杀了他,你待如何?
“如果他苦苦哀求,而你犹豫的每一刹那都在加深这个人的痛苦,你待如何?
“如果这个人于你有恩情,算得上你的朋友,你又当如何是好?”
江雁行,有个人跟我说,杀了他就算是报恩了。
江雁行,世事难以两全,我若要他生,他便是生不如死,我若要他死,他才能获得解脱。
江雁行,杀了他们,是我那时唯一的选择。
但错就是错,不找理由,无需开脱。
“我跟你上山,在揪出幕后黑手之后。”
是谁在推波助澜,又是谁以十八城百姓做饵,诱他永堕无间地狱?
其人最终目的,究竟是他,还是江鹤唳?
他总要弄个清楚明白,才好安心。
江鹤唳耐心听完,眉目终于温和下来。
“好,为师与你一起查。此事不能全然怪你,你也不必太自责了。
“至于这旁人的看法,真相水落石出之时,便是你沉冤昭雪之日。”
江鹤唳修长的指节轻叩门扉,回头对他笑,“吓着你了吧?为师气急了一时没克制住,大爷别跟为师计较?”
陈秋旭立刻翻了个白眼,“我哪敢啊?快点干正事吧!师!尊!”
江鹤唳低头笑了笑,手上稍稍用力,推开大门。
纪离笙就站在门口。
“咳…?”纪离笙看看江鹤唳。
“嗯咳咳……?”又看看陈秋旭。
江鹤唳轻轻皱眉,“咳什么?有事说事,那妖毒把你毒哑了吗?”
纪离笙顿时也翻了个白眼,那白眼与陈秋旭如出一辙,语气更是相当不耐,“贫道是想问你,这么快就出来,是和好了?”
江鹤唳懒得理他,反问道,“你守在本座门口是都准备好了?”
纪离笙一甩拂尘,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刚刚贫道符纸传讯给叶行舟,他们阴阳家的人对机关阵法什么的最是通晓,这宅子的情形我已全然摸透了。”
纪离笙贴近江鹤唳一边耳朵,低声道,“席弘义书房有暗门,院里假山下面有机关,至于这破解之法……洛川兄没说,说是道君在场用不着他指手画脚,所以我这不是来寻你一探究竟了么。”
【叶行舟,字洛川。阴阳叶家家主,云巅封号符道冠绝叶洛川。】
“也好,监察司要晚间才到,这下午正好没什么事,走吧。”
三人穿过长廊,从林间小道往花园走。
“这席弘义区区九品芝麻官,宅子比王公贵族也不遑多让,看来是在朱大常身上捞了不少油水。”纪离笙啧啧两声道。
“也不一定,或许他自己便参与了人口贩卖,毕竟他在这乾程县手眼通天,手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合伙人。”
江鹤唳说着忽然停下脚步,“看到前面那座山了吗?本座总觉得这假山的风水格局有点奇怪,看来洛川说的便是此处无疑。”
“是有些格格不入,洛川兄说这像是他们阴阳师的手段,此行说不准我们可以钓条大鱼。”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想到了一个名字,“徐吝”。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陈秋旭也没有闲着,率先一步已经爬上了山顶。
这机关阵倒是阴得很,他已看破关口就在山顶一个五尺见方的小洞里。这假山是一块天然的寿山石,山上这样的小洞见百。洞口很小,只有傀师特制的小傀偶才能进入。小孩子的身躯虽然也能进,但谁家的小孩子能爬这么高呢?
寿山石与大阵连为一体,贸然破坏必然启动自毁程序,这洞口大人进不去,小孩爬不高,也就杜绝了被外人侵入的可能。
但,陈秋旭是个例外。他可不是真的小孩子,他足尖一点便轻而易举爬上山顶,再一矮身就钻进了洞口里。
江鹤唳适时提醒道,“下面应当是通的,破阵的关键,在天乾。”
陈秋旭伸出右手,往里一模,果然摸到一处凸起,但他却没按下去,反而原路返回。
“不行,这下面还有机关,按下去便会触发沾之必死的剧毒。”
傀偶不怕毒,人却是不行。
纪离笙却乐了,“无妨,给你喝口你师叔的酒,再多剧毒也不怕他!”
纪离笙把腰间葫芦解下来,抛到陈秋旭手里,“千金一两的醉花阴,省着点喝,要不姓齐的那小子要找你师叔我拼命的!”
【齐仲民,字济怀,医家话事人,云巅封号杏林春手齐仲民。】
陈秋旭仰头大灌了一口,在纪离笙肉疼的目光中把葫芦丢了回去,钻进洞口没影了。
不多时,有少量绿雾自山顶洞口飘散,山下一道与寿山石几乎融为一体肉眼难以分辨的石门悄然打开。
纪离笙先行探路,江鹤唳等着自家徒弟从山上下来。
两人也不急,就在门口等纪离笙回来,顺便望风。
里面很黑,因为阵法屏蔽光源,修真之人也难以看清,何况他眼睛本来就不大好。纪离笙摸黑走了一路,道上四处都是散落的树枝柴火,他蹲下来捡了一根,却没摸出来是什么纹理,便决定先带出去看看。
回到石门处,他道,“这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道是什么木材,满地都是,害得贫道几次差点摔倒。”
江鹤唳神色怪异,轻轻咳了两声道,“你看看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
纪离笙低头一看,顿时把手里东西甩了出去。
这哪是什么木头!分明是人骨!
纪离笙赶紧给自己的手施了个清洁法术,一脸嫌弃道,“真是邪性,徐吝那家伙果然是个疯子,真想不到景云升怎么会跟这样的人玩到一起。”
【景云升,字雪仰。苍梧大师兄,老宗主景平之子,云巅封号幻术魁首景云升】
江鹤唳闻言眼神一暗,纪离笙自知失言戳了江鹤唳的痛处,连忙岔开话题,“下面除了白骨,两边墙壁都很是奇怪,摸上去像是铁门,只是里面不声不响,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口。”
“嗯,你出来罢,本座进去看看。”
阵法再怎样厉害,也是有限制的,区区小阵还奈何不了他江鹤唳。他当年被尊为云巅八杰之首靠的可不止是法术修为,还有那技惊四座的辅道。
【辅道:除正道(法术,修为,剑法,武技,道法,佛法等)之外的辅助之道,如(符箓,阵法,炼丹,炼器,风水等)本书设定中,三大阴阳世家就以修炼辅道为主。】
江鹤唳走进山道,即便黑暗中也能看得分明,这是一个藏在假山里的“监狱”,铁栅栏里没有活人,只有腐败的累累尸骨。
这里看上去,已经荒废很多年了,如今另作他用,用来藏尸。
这里面有针对魂魄的阵法,江鹤唳神魂不全,受了不小的影响,而那些普通的魂魄们经过了这么多年,恐怕早已湮灭了。
江鹤唳没有细看,很快退了出去。
外头两人看见他阴沉的面色,就知道没有好结果。
陈秋旭上前一步,拉住江鹤唳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纪离笙拍了拍江鹤唳的肩膀,“虽然你是道君,但你毕竟也还是人,这地方里苍梧的地界太远了,都说山高皇帝远,你鞭长莫及实属正常,用不着都怪在自己身上。”
“本座只是恨,恨他席弘义朱大常都是凡人,不能手刃罢了。”
“监察司会秉公处理的,吴老的人品你应当信得过,他既然敢在殿上死谏,便是个清官公正之人,决计不会徇私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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