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熹传 缘结临羌城二

用了两日，我就将整座城游了一遍，站在城墙上，俯瞰每座城门外，都有一条比较宽阔的大街，或长、或短、或者笔直、或者有一点儿斜，在大街上往往还有一个十字街，就形成了东关、西关、南关、北关，老爹不给我出城玩，说刚刚平乱，难免还有余寇，别生事端。

我是点头答应了，可是捆不住看风景的心，这里的景色跟洛阳相比，是另一番天地，长年困在府中，虽也偶尔出洛阳城玩，但到处都是城墙花草，规规整整，不比这里天高云远，野生的大树挺拨伟岸，还不时有红彤彤的果实挂着让人垂涎。

那日路过一座山坡，望见半山坡一棵柿子树，树上红彤彤一片，甚是好看，我想下马跑上去摘点柿子，娘亲急着赶路，不让我停留，无奈放弃了，这几天安顿下来，我又跃跃欲试，这么漂亮的柿子，肯定很好吃。趁着娘亲午睡，我又作了男装打扮，偷偷溜出城，骑马直奔柿子坡。

晌午人烟少，山坡静谥，我信马由缰，悠哉闲哉吹着凉风，一只肥肥的兔子半眯着眼蹲在半人高的草中，甚是可爱，我不由兴起，想捉来玩玩，静静跨下马，悄悄向它靠近，正伸手一抱，它“嗖”一下跳开，又停下看看我，本只是玩儿一下，也没想要真正捉住它，看它这么不怕我，我更想捉住它，又往前跨步，我越追它越往山坡背面跑，居然窜进一个山洞，洞口很窄，我拿剑挑开葳蕤的杂草，这山河好像挺深的，小肥兔都不见了踪影，算了，今天算你运气好，不捉你了，我又绕回山坡前，爬柿树上一边吃柿子一边享受凉风，好不惬意。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自远而近，有点不对劲，听声音好像是追赶的两批人，站起来往山坡下看，果然见到远处风尘滚滚，有两队人马往这边而来，这时下树骑马走会不会被卷入追杀，跑是来不及了，吹了一声口哨，赤焰很老练的跑过来，我示意它跑开躲起来，等一下再回来找我，上树躲着好像也不妥当，不如绕回去山洞，只要不绕到山坡背面基本是发现不了的，我跑到山洞处，千万别惹事，我是溜出来，不然回去免不得挨骂。

马蹄声疾速而来，避无可避，我刚退进山洞，马蹄声嘎然而止，只听到扑通一声，屁股上中箭的骏马倒卧在地，马上的人就地滚了一圈，一个身穿天蓝色窄袖骑装，面目英挺，一身麦色肌肤的精瘦少年滚落在我脚边，看面貌不是当地人，腿上有剑划过的伤口，往外汩汩冒血，头发只简单扎着古玉卷云三梁冠，腰间束着祥云宽边绢织宽带，中间位置还绣有虎食人卣之图章，至此，我心中有数了，跟他说“快随我进来，这里有山洞。”

少年目如寒星，冷冷看了看我，又拨开山洞口的杂草往洞中张望，随后退开几步，拿剑往马屁股一扎，本已奄奄一息的骏马吃痛跃起，半跪着往前跌到悬崖边，少年用力往马屁股一踢，我知道他在抹掉痕迹，这一看就是有战场经验的。

他挤进山洞，用剑抵着我“想活命就别出声。”洞中容两人有点逼仄，好在还算干燥，少年凝神静听，马蹄声分成两队，一队往山下大路而去，一队往山洞遁来，他收了剑拉着我往里走，压低声音说应该在另一头有出口，我问为啥？他不答我，只顾往前，山洞外有马蹄来回踱步的声音，还有刀剑挥断树木杂草的声音，只听到有声音禀报：“将军，在山下山涧中发现他的马。”

另一道雄浑的男声回复：“仔细搜寻，应该就在周围。这小子要是捉住了，可报杀我大哥的仇，还能拿他换一座城池。”

“将军，这边有个小山洞，可惜我们的身形进不去，洞口太窄小了。”这群人都是三十上下的彪形大汉，见进不了山洞，拿剑死命砍山洞口杂草。

“小子，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不出来我拿火烧死你。”“去拿柴火来，往里扔，烧不死你也熏死你。”山洞口叫嚣声很清晰灌进来。

越往里走山洞越像个宽肚瓶子，入口小，中间大，而且里面还有叉道。“我们要逃出去，烟熏大了，我们就会给憋死。”少年边开口边拽着我往左边走。

“慢着，先停下，我们应该往右边，有风进来，方向是右边。”虽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为啥说山洞有出口，冷静下来分析了一下终于明白他的意思，虽然洞里黑漆漆，但有风吹动，说明空气是流动的，肯定不止一端有口，另一端也应该有。

少年停下脚步，仔细感受了一阵，听我的话调转到右边，脚步的方向是一直在往底下走，估计山洞出口是山脚下，不再在半山坡上。而且越来越潮湿，约摸走了一柱香功夫，听到有水流动的声音。

估计我们已经脱离那帮追兵，达到安全距离了，少年脸上的神情松弛了下来，“我们走了这么久，早超过这座山的范围，出口应该是湟水的支渠，估计要游一段水，你会凫水吗？”他问我，我摇头，虽然顽皮，兴趣也杂，但就是没学过凫水。

“哥哥，你从洛阳来的？”我想问清楚他是不是我猜的那家人。

“我是洛阳人，但不从洛阳来。”他回复我，“小兄弟，听你口音也是洛阳人氏，你是哪家？”他又反问我。

“你是王伯父家的还是阴伯父家的哥哥，我没有直接回复他，而是向他继续确认我的猜测。”

“我姓窦。”他见我没正面答他，冷冰冰回复我。

原来是窦伯父家的哥哥，窦家现在不正在边关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之所以我没猜想窦家，是因为知道他们家的成年男子这个时候应该都在边关。

“你是雁月姐姐的哥哥吗？”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三妹妹名字？”

“窦哥哥，我是邓家的，来我爹爹军营。”我没有透露太多，现在还女扮男装，还是溜出来的。

“原来是邓六伯家的，我这次来这里正要找邓伯父，这么巧遇到你。”少年卸下防备，眼中流露出遇到亲人般的兴奋。

“我们距离山洞出口不远了，已经有光线透进来，等一下我先探一下出口位置和距离，如果没问题我背你游出去，如果不行我再出去搬救兵，你就在这里等着。”

我点头如捣蒜，不会游水遇到溪流，真是难倒我。不到一刻钟，窦哥哥游出去后又调回头来寻我，“邓家弟弟，我带你出去，这里护城河的支渠，游出去不远，我能确保你无碍。”

他让我闭眼屏住呼吸，一手托举着我一手划水，很快我们就爬上渠道边上，我大口喘着气。他看着我憋笑“邓家弟弟，你还是要学一下凫水，我们作为将门之后，长大了都得上战场，须各种技能都掌握一点，遇到困境才不至于无所施展。”我又一次点头如捣蒜。

“来，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窦昻，家中排行第二，小名仲肖。”

“仲肖哥，我是阿满。”我笑嘻嘻看他，没有伸出手，他也不经意缩回他伸出来的手，可能认为我小，不慬这成年人的礼节。他也就十七岁光景，倒让自己看起来持重老成。

我们要赶在日落前进城，现在赶紧起来赶路。我们紧赶慢赶，刚好在日落进了城门。快到小院门口我停下“仲肖哥，不瞒你说，我是溜出来玩儿的，我娘不知道，所以我得溜进去，你等一下让门口的侍卫大哥帮你通报就行，千万不要跟我爹娘提起见过我。”他还一脸不可置信的时候，我已经溜回院中，趁我娘还没发觉，赶快去换一身衣裳。一进院门迎面撞上娘亲，正端坐在入门处黑着脸盯我“娘呀，吓我一跳！”

“跪下，跑去哪里闯祸？”娘亲绷着脸训诫。旁边站着我姐姐拼命朝我挤眼睛，看来瞒不住，肯定是老马赤焰回去寻不到我，跑回来报信了。

“娘，我下次不敢了，我只是偷偷出去摘几个柿子吃，中途去追兔子，然后迷路了。”

“为什么全身湿透？”

“就……就是追兔子的时候跌到水沟边上弄到的。”不敢说真话，得吓死娘亲，我继续扯谎。

“明天开始禁止出院门半月，罚做女红：帛、絮、锦、绢各一匹，上绣蓝、白、绿三色云状纹。”

“娘，能不能改成抄书？《诗经》、《史记》？娘亲知道我最怕就是女红，还专择难度大的来罚我，见我求饶也丝毫不动摇。我哀嚎“娘，你就是想剥夺我的女红钱。”要知道，做好这几匹女红可以换我一个月的月银了。

“彩屏，赶快带小姐下去换衣，每天给我盯着她做女红。”娘亲吩咐我的贴身小丫头。说是贴身丫头，我一直当她好姐妹，出去偷玩从不带她，怕她跟着我一起受罚，留她在院里给我放风，这次没想到是赤焰跑回来，给爹爹的贴身侍卫看到报告给爹爹，爹爹又带了一小队侍卫出去找我，还没回来呢，我还以为静悄悄没人知道。

这一幕尽收院外待着的窦昂眼底，先是错愕然后失笑，果真有趣。

爹爹收到城门侍卫报告，已经知道我回来了，也赶回院来。窦昂我爹是认识的，相互见了礼，让家仆带去厢房换好衣服再请到客厅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