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钱塘 第九章 风语（一）

转眼时间到了三月，三月的江南，走过漫长的冬季，大地在复苏，阳光变亮了，枝条变绿了，花儿开艳了，眼神妩媚了，一切于欣然中成为烂漫。

一天，鲍君福向钱镠报告，有山阴县令、会稽县令求见，钱镠请他们进来，坐定，问道：“两位县令今有何事？”

山阴县令说：“钱将军率领杭州军驱除了刘汉宏，让绍兴恢复了以前的安宁，我们两位代表各州县百姓前来表示感谢。”

钱镠看了看山阴县令，又看了看会稽县令：“两位县太爷今天还有其他事吧，但说无妨。”

会稽县令：“钱将军，那我就直说了，将军听说过大禹吧！”

钱镠点头，钱镠听钟起给他讲过大禹治水的故事，大禹死后葬在绍兴会稽山麓。

会稽县令继续道：“按照以往的惯例，每年三月份都有一个祭奠大禹仪式，这个活动已经有千年历史了，是绍兴每年传统祭祀活动之一，那刘观察史来绍兴后，就停止了祭祀活动，至今有五个年头了，我们今天来就是恳请钱将军恢复祭奠活动，如果钱将军同意，我们回去就做准备工作。”

钱镠听过大禹治水故事，但没听过祭奠活动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想告诉山阴县令、会稽县令：“两位县太爷先请回，待钱某了解下情况，两日内必答复。”

山阴县令、会稽县起身告辞：“那就有劳钱将军了，我们静候佳音。”

送走山阴、会稽县令，钱镠扭头问钟明、钟亮、成及等人是否听说过祭奠活动，众人同时摇头，钱镠转头对鲍君福道：“大禹是我们的祖先，是治水英雄，祭祀活动表达了后人对先人的怀念和追思，我同意恢复祭祀活动，不过鲍将军先给我们介绍下祭祀活动具体怎么回事。”

于是鲍君福给钱镠介绍了祭禹历史。

大禹是夏朝开国之君，所以又称夏禹，东巡时死于会稽，归葬于今天绍兴的会稽山北麓，在绍兴东南方向大概六里路位置，现在在会稽山上建有大禹陵。

大禹儿子启即位后每年春天都在绍兴会稽山举行祭奠活动。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亲自来会稽山主持祭奠大禹活动，成为第一位亲自祭大禹的皇帝，后来各朝各代或有皇帝亲自前来或委托当地官府举办祭祀活动，祭祀活动也一直延续下来了。

五年前刘汉宏任浙东观察使后就不再举行祭祀活动了，都停了几年了，这人可能读过点书吧，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说会稽山不是在绍兴而是在山东琅琊，所以就把祭祀活动给停掉了。

我听说两位县令曾经奏报朝廷要求恢复祭祀活动，但是皇帝逃到四川去了，皇帝自己都朝不保夕的，哪有心情管这种事呢！

钱镠听完介绍对鲍君福道：“明天我们一起去大禹陵看看吧，请山阴、会稽县令也一起。”

第二天，钱镠左右有山阴、会稽两位县太爷陪同，前后有钟明、钟亮等陪着，鲍君福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来到了会稽山脚下，拾阶而上，进入大禹陵景区，景区古朴典雅，绿树成荫，绿水潺潺，前面是“大禹陵”石牌坊，再往前是大禹陵神道，穿过神道，来到祭祀广场，这里就是祭祀大禹的广场，广场宽阔，有零星百姓手拿鲜花前来祭奠，广场后面是大禹陵三大建筑群：禹陵、禹祠、禹庙。

山阴、会稽县令和鲍君福分别给钱镠做导游和讲解。

禹陵，即大禹的葬地，陵区占地面积二万多平方米，大禹墓在正中。

禹祠，大禹姓氏祠堂，禹祠乃大禹第六代子孙无余所建，后来成为供奉、祭祀大禹及其后代的宗祠，祠内供奉有一尊大禹塑像。

禹祠左侧有一井，名为“禹井”，相传为大禹所凿，禹井上有“禹井亭”，亭上有楹联：“德泽被万方，轨范昭百代”。

再往前是禹庙，为历代帝王、官府和百姓拜祭大禹的地方，这里是安宁祥和地，人间佛堂前。

禹庙建于南朝初期，历经四百多年，安史之乱遭到毁坏，几经修缮，仍高耸挺立，雕梁画栋，精妙绝伦。

一行人人来到拜厅，会稽县令提醒钱镠在这里可以拜祭大禹，于是钱镠三拜大禹，其他人也效仿。

从大禹陵回来，钱镠感觉意犹未尽，他对山阴、会稽县令说：“绍兴是个好地方，历史悠久，古韵深厚，文化绵长，在我回杭州前可以多走走、多看看、多学学。”

会稽县令对钱镠道：“不如钱将军留任绍兴，我们助将军成就一番鸿业。”

鲍君福也附和会稽县令。

钱镠哈哈大笑，说：“要朝廷安排才是，钱某不敢妄想。”

钱镠止住笑对山阴、会稽县令道：“都忘了说正事了，祭奠大禹活动可以恢复，仍按旧制，二位回头可以准备起来了。”

会稽县令对钱镠说：“还请钱将军做主祭人。”

钱镠点头应允。

一行人回到绍兴城内。

公元886年（唐禧宗光启二年）四月二十日，祭奠大禹活动正式开始，参加人员为官府各级人员及百姓，浙东其他州派代表参加，钱镠为主祭人。

典礼有十项议程，分别为肃穆静思、鸣号、献花、上香、击鼓撞钟、奏乐、献酒敬酒、恭读祭文、行礼、献祭舞。

上午已时一到，仪式开始。

全体参加祭祀人员肃穆静思，号手鸣号9声，寓意禹定九州，接下来献花、上香、击鼓撞钟、奏乐，鼓声阵阵，钟声悠远，主祭人钱镠双手端绍兴黄酒，行鞠躬礼，献酒敬酒并读祭文，最后是百姓跳祭舞活动。

仪式结束后，钱镠对山阴、会稽县令说：“今天的祭祀活动很有意义，官府与百姓其乐融融，这才是和谐社会本该有的样子，这难道不是朝廷、节度使、观察使、刺史、县令想看到的情景吗？”山阴、会稽县令连连点头。

后来钱镠做了吴越国王，每年都以吴越国王名义在绍兴大禹陵举行公祭仪式。

这是后话。

转眼在绍兴待了六个月了，这天，闲来无事，钱镠就问鲍君福：“鲍将军是秀才，对绍兴这座城市历史很熟悉，能不能给我讲讲吴越争霸的故事。”

前文交代过，鲍君福读过书，对绍兴历史如数家珍：“绍兴也称越州，公元前五百年越王勾践在此筑城，所以越州是越国的都成，距今有一千三百多年了。”

停了一下，鲍君福喝口水，清清嗓子继续说：“当时吴越争霸双方分别是越王勾践和吴王夫差，其实吴越两国的恩怨在他们祖辈就结下了，但真正的吴越争霸是从越王勾践和吴王夫差开始的。”

钱镠打断鲍君福，问道：”吴越两国的恩怨由何而来呢？”

鲍君福：“说起来话长，吴国一直有争霸中原的野心，但担心越国背后偷袭，就想先解决越国再图谋中原，公元前544年，吴国在攻打越国时俘虏了一批越国战俘，其中有一个战俘寻机刺死了吴王余祭，双方矛盾激化，吴国展开激烈的报复，双方相互攻伐，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公元前500年左右。

公元前496年，吴王阖闾再次率军攻越，双方战于嘉兴，越国大败吴军，吴王阖闾重伤而死，夫差即吴王位。

而这时的越王是勾践，趁着新王刚即位，勾践想好好教训教训吴国，公元前496年，越国水军精锐尽出，进攻吴国，双方战于夫椒（今江苏太仓），结果吴军大败越军，吴军趁势进攻越国本土，占领越国都城会稽（今绍兴），越王勾践率余部五千人被围困在会稽山上。”

钱镠又问：“是我们上次去过的大禹陵所在的那座山吗？”

鲍君福答道：“是的。”

钱镠请鲍君福继续讲下去。

鲍君福：“勾践被围后向吴王夫差请降，夫差以勾践为人质，在吴国都城就是今天的苏州将勾践关了三年，勾践取得夫差的信任后被释放回国，勾践决定雪耻，他在谋臣范蠡、文种辅佐下，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就是用十年时间休养生息，十年时间训练军队，二十二年后灭掉吴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钱镠听完饶有兴趣的说：“越王勾践确实了不起，能屈能伸，永不放弃，是我们越人的骄傲。”

鲍君福：“其实现在吴、越两地之间还经常有些小摩擦，比如常州、苏州、嘉兴、镇江那一带，这也许是当年的历史惯性吧。”

钱镠问鲍君福：“越王勾践的两位谋臣结局如何？”

鲍君福继续给钱镠介绍，两位大臣很有名，一个叫范蠡，一个叫文种，还有一个美女西施，越灭吴后，范蠡功成身退，身藏功与名，携西施隐于江湖，不知所踪。

高适有一首诗赞美过范蠡：

天地庄生马，江湖范蠡舟，

逍遥堪自乐，浩荡信无忧。

至于文种吗，继续陪伴在勾践左右，后被勾践逼死。

据说，范蠡曾经给文种写过一封信，告诉他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劝文种离开勾践。

最后鲍君福又补充了一句：“钱大人可知那文种墓就在府山上。”钱镠说不知。

钱镠听完吴越争霸的故事陷入沉思，他很敬佩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拔剑而起的精神，但其为人心胸过于狭窄，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实难称明主。

今天，当钱镠行走在当年越王勾践行走过的大街小巷的时候，秋风拂过绍兴城，空气中仿佛还飘荡着一千三百多年前越人的剑气，身旁的小桥流水、白墙黛瓦无不散发着越人的胆剑精神和气息。

岁月悠悠，历史绵长，回头看不见起点，向前望不见终点，在绍兴，翻开一片土，就能听到一个故事，掀起一片树叶，就能见证一段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