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钱塘 第二十六 章 羽化

在丽水，钱元璙、钱传瓘兄弟遇到极大麻烦，丽水刺史卢约率三万守军拼死抵抗，关键是城中百姓也站在卢约一边，协助卢约抵抗钱氏兄弟，卢约经营丽水多年，善待城中百姓，老百姓感恩，自愿参与守城，城中军门万众一心，钱氏兄弟竟一时束手无策，只得先将丽水团团包围。

时间拖到了六月份，双方仍僵持不下。

钱镠从杭州赶到丽水亲自督战，仍无法攻破丽水城。

一天，钱镠接到钱传瓘奏报，说原温州副使李芥前来投奔，要求进见钱镠。

这李芥乃杭州临安人，一直跟随卢约、卢佶两兄弟在浙东闯荡，与二卢兄弟关系密切，卢约、卢佶兄弟二人性格差异很大，兄长卢约温文儒雅，弟弟卢佶则胆大暴虐，但二卢感情很好，关系融洽，兄弟二人经过多年拼杀总算在丽水站稳脚跟，有了自己的地盘。

攻占温州是弟弟卢佶的主意，他觉得应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去经营，刚好温州发生内乱，弟弟卢佶向兄长卢约建议说这是个好机会，不如出兵占领温州。

卢约一开始不同意，觉得兄弟在一起守丽水城不是很好吗，如果占据了温州，势必分散兵力，弟弟卢佶则认为，兄弟分占两州，可以减少被团灭的风险，一旦有事也可以相互照应。

卢约无奈，让弟弟卢佶领两万人马攻破温州，卢佶自称温州刺史。

卢约不放心，怕弟弟卢佶惹出乱子，以李芥为温州副使协助弟弟卢佶镇守温州。

钱传瓘攻破温州，卢佶差点命丧钱传瓘刀下，幸亏李芥反应机敏，救卢佶逃往苍南。

钱传瓘攻下温州，随即转攻丽水，虽然一时没有攻下，但丽水已经被围两个多月，李芥觉得丽水城已经成为一座孤城，城破是迟早的事，继续死守只会死的更难看。

李芥得为自己寻找一条退路，既然大势无法改变，硬刚只有死路一条，选择投降应该是最好的归宿。

李芥委婉的向卢佶建议不如向钱传瓘投降，没等李芥说完，卢佶一口予以回绝：“我兄弟二人混到今天不容易，虽然温州丢了，但还有丽水，我兄长在丽水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实力超群，我要在这里养精蓄锐，助我兄长解丽水之围。”

李芥觉得卢佶在说梦话，这里穷乡辟壤，粮草不济，连生存都难，还有能力反攻？

钱镠来到丽水督战后，更坚定了李芥投奔的决心，在一次与卢佶争吵中，李芥乘其不备，一刀结果了卢佶，随即宣布投奔钱传瓘，有愿意者一同前往，不愿意者，不勉强，可以自行选择生路，结果大家一致赞同李芥，愿意跟随李芥投奔钱传瓘，于是这群残兵败将在李芥带领下，一起前往丽水降了钱传瓘。

李芥不忘取下卢佶身上的佩刀，作为进见钱镠的见面礼。

钱传瓘听到李芥领兵来投，自然很高兴，尽管这群兵穿戴不整、眼神空洞、面露菜色、神情抑郁。

李芥认识钱传瓘，二人没有过多客气。

钱镠令钱传瓘领李芥前来见面，不多时，钱传瓘领来一位将军模样的人，钱镠见此人三十来岁，身高七尺开外，细腰乍背，头戴银冠，身穿战袍，足蹬战靴。

那人一见钱镠，急急跪拜，口中说到：“下官李芥拜见钱王。”

钱镠上前扶起李芥：“李将军请起。”

李芥谢过钱镠，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双手举过头顶：“这是温州刺史卢佶的佩刀，据说是世传，今进献给钱王。”

这是一把金刀，钱镠接过刀，谢过李芥。

钱镠见刀上刻有字体和图案就问：“这刀有什么来历吗？”

李芥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什么来历我不知道，不过这款刀叫鸳鸯金刀，一长一短，鸳刀长，上刻仁者，鸯刀短，上刻无敌，长刀为兄长卢约持有，短刀则由其弟卢佶持有，兄弟二人有约定，见刀如见人。”

钱镠手拿的是短刀，细看那金刀上果然刻有”无敌“二字。

那把长刀自然在丽水刺史卢约手中了。

钱镠再次谢过李芥，让钱传瓘领其下去休息。

晚上，钱镠手拿这把刀一直做沉思状，脑子里在回想着李芥说的那句话：”见刀如见人。”

钱元璙、钱传瓘兄弟二人来到钱镠房间，准备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动，钱镠一直把玩手中那把短刀，见二人进来，招呼二人坐下。

二人坐定，见钱镠把玩那把刀，都没说话。

钱镠把刀放在二人面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兄弟二人，然后说，我给你们讲一段历史吧。

十六国时期，前燕贵族慕容垂因受迫害携长子慕容令一同逃往前秦，前秦皇帝苻坚亲自迎接慕容垂，称可以与之共商天下。

前秦丞相王蒙则认为：“慕容垂非池中之物，今日前来投奔只是来避难而已，他不是一个久居人下之人，日后必掀波澜。”

王猛向苻坚进言杀掉慕容垂，免除后患。

苻坚予以拒绝，他认为，慕容垂前来投奔，无论出于何目的，都不能杀之，否则会让天下英雄耻笑我大秦没有气量，也让其他有投奔意向的贤能之人寒心。

无奈，王猛只能等待其他机会。

机会来了，公元370年，苻坚以王猛为统帅发兵攻打前燕，王猛向苻坚建议让慕容垂长子慕容令以参军身份一起参与伐燕，苻坚同意。

慕容垂为了表达自己投奔的诚意，也只得同意。

出征前一晚，王猛来到慕容垂住所，与慕容垂话别，双方推杯换盏，醉意阑珊，王猛做醉状假意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征了。”

慕容垂拱手对王猛道：“犬子年轻，还请王丞相多多指教。”

那意思就是你得多照顾照顾我儿子。

王猛当然明白慕容垂的意思，答道：“令公子在我帐前效力，请慕容将军尽管放心。”

王猛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对慕容垂说道：“谢谢慕容将军今晚的盛情，等讨伐成功，我们再喝庆功酒，不过征战期间，我会想念慕容将军的，不知慕容将军可否有贴身之物送我，以解想念之苦。”

也许是喝酒上了头，慕容垂也没多想，就把随身佩刀、一把金刀送与王猛，王猛谢过，快步离去，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征讨途中，王猛买通慕容垂帐下亲信金熙，让他手持慕容垂金刀，向慕容令传送其父慕容垂的口信：“你我父子投奔前秦，无非是避一时之难，不会长久寄人篱下，何况王猛一直不信任我们，想加害你我，我得到消息，大燕皇帝已有悔意，希望我们能回归燕国效力，我已经在回燕国的路上，你找个机会也逃回去吧，事发仓促，来不及写信，特派人传口信，以金刀为证。”

慕容令看到金刀，自然相信父亲所说皆为事实，找个机会投奔到燕国。

王猛见慕容令逃走，速派人回京城向皇帝苻坚报告，同时在京城各大平台大肆传播慕容垂之子慕容令阵前脱逃，投奔燕国的消息。

慕容垂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恐，他估计苻坚不会放过自己，于是打点行装急急向城外逃去，没走多远，就被苻坚派来的骑兵追上，慕容垂被带到苻坚面前。

出乎慕容垂意料，苻坚既没发怒也没斥责他，而是如往常一样，他对慕容垂说道：“慕容将军何必走呢，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你，你儿子是你儿子，年轻人想法多，我们和他们年轻人有代沟，就随他去好了，你还是留在我这里安全，回到燕国反倒更危险。”

慕容垂只好继续留在前秦，苻坚则是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让慕容垂上朝、下朝、参与国事讨论。

把王猛气的，自己掐自己人中才缓过气来。

有后人评价，刀是好刀，计是好计，可惜苻坚皇帝不给力。

不久王猛病死，估计和这次被气有关。

黄帝内经说，人不能生气，生气易伤肺、伤心，还伤身，甚至丧命。

王猛死后，慕容垂忽悠苻坚攻打东晋，这才有了淝水之战，苻坚在淝水之战惨败给谢安，在苻坚最无助时刻，慕容垂脱离苻坚自立，建立后燕。

钱镠说：“金刀计号称天下第一计，虽然没成功，但是我最倾佩王猛，有时候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钱传瓘：“父王，我明白了，您是想试一试这金刀计？”

钱镠：“现在丽水城久攻不下，可以一试，应该有成功的概率，如果能成，不仅能拿下丽水还能让城中百姓免遭战火涂炭。”

钱元璙：“可以让李芥去做金熙。”

钱镠点头。

钱传瓘连声叫好，但他担心李芥是否配合演好这出戏。

钱镠说：”我看那李芥不似奸诈小人，大可一试。”

于是钱传瓘把李芥叫来，把事情说与李芥，李芥连连表示愿意效劳，还不忘拍钱镠马屁：“钱王真乃当世英雄，武比关公、文比诸葛。”

钱镠还注意到一个细节，他问钱传瓘：“有没有温州兵进入丽水，如有，信息泄露，金刀计使不得。”

钱传璙：“父王放心，丽水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进不去。”

四人再次把整个过程推演一遍，钱镠叮嘱大家早点休息，明天一早送李芥进城。

第二天，李芥怀揣金刀，后背斜插一杆旗帜，上面一个大字：“卢”，胯下一匹青骢马，在杭州军中左冲右突，杀出一条血路冲到丽水城下，杭州兵继续追赶但被城上剑雨射退。

守城将士认得副使李芥，打开城门放李芥进入丽水城。

卢约一见李芥，又惊又喜，双方一番寒暄。

卢约问：“温州城已经被攻破两个月有余，李副使可知我弟弟近况如何？”

听卢约这么问，李芥悬着的心放下了，这卢约知道温州被攻破，但确实不知道他弟弟已经已被自己杀死，否则这出戏还真无法演下去。

李芥平复下心情说：“卢刺史放心，温州虽然丢了，但我们人马实力还在。”

卢约问：“李将军今日冒死前来，莫非有大事？”

李芥答道：“正是，丽水已经被围困两个月，你弟弟担心城破，你有什么危险，决定解丽水之围。”

卢约问：“如何解丽水之围？”

李芥回答道：“我已经和你弟弟商量好，四天后夜里子时，你带领城里三万兵马杀出城，你弟弟领兵同时发起进攻，对杭州军实施两面夹击，那杭州军没有防备，必败无疑。”

卢约问：“我弟弟现在何处？还有多少兵马？”

李芥回答：”现在苍南驻扎，还有精兵一万.”

李芥说完，从怀里掏出金刀，递给卢约：“你弟弟怕写信被截获，所以让我传口信，这是你弟弟的佩刀，他说，刀在他在。”

卢约确信无疑。

其实卢约一直想解丽水之围，丽水现在就是一座孤城，再这样下去，粮草一旦耗尽，丽水城必破，到那时就被动了，今见弟弟带来口信，配合自己解围，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搏一把。

四天后半夜子时，卢约尽出城中兵马，卢约一马当先扑向杭州中军大营，临近营帐，卢约发现除了少量巡逻士兵，营帐内漆黑一片，出奇的肃静，想必杭州军已经进入梦乡了吧。

卢约大喊一声：“给我杀啊，”率先冲进营帐。

可想而知，营帐内空无一人，卢约察觉不对劲，扭头询问李芥，发现李芥早已不知去向，这时，只听一声炮响，杭州军从四面掩杀过来，卢约准备退回丽水城，哪里还回得去，城门早就被杭州军占领，卢约只得四面拼杀想冲出包围，此时自己的兵马早已失去战斗力，四处溃逃，卢约也是到处冲击但无论如何逃不出杭州军包围的大网。

卢约对天长叹一声，下马受缚，投了钱镠。

钱镠没有为难卢约，亲自为他松绑。

钱镠任命卢约为浙江安抚副使，任命指挥使俞浩为丽水制置使。

至此，浙东道七州：绍兴、宁波、台州、温州、丽水、金华、衢州尽归钱镠掌握；浙西道除镇江、常州外，其余州均归钱镠控制。

钱镠基本掌控了两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