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钱塘 第十四章 缠斗（一）

这孙儒乃河南蔡州人，年少时即豪横张狂，后投军，在蔡州节度使秦宗权手下当小校，因作战凶猛，被任命为部将，秦宗权觊觎江淮富庶，派其弟秦宗衡为主将，孙儒为副将领兵南下攻略江淮，秦宗权被朱温围困在蔡州城时，急召其弟秦宗衡前来救援，秦宗衡欲领兵前往，被孙儒阻拦，二人翻脸，一次孙儒大宴众部下，于酒席上斩杀秦宗衡，同时秘密派人潜入蔡州，设计使人打断秦宗权双腿，将秦宗权送给朱温。

著名的秦氏兄弟都折在孙儒手上，这孙儒一点都不儒雅。

孙儒现在成了蔡州军的老大，秦宗权被斩首那一刻，估计他正躲在扬州城里窃笑呢。

阮结在镇江制置使上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徐约败亡后，其余党四散，大概有三千余人逃到镇江，请求投降阮结，阮结心一软就相信并收留了这群降兵。

阮结将这群叛卒暂时安顿在甘露寺，但不知什么原因这群叛卒复反，趁阮结不注意突然将其投入江中，阮结溺水而终，时年四十六岁。

??无端失去一员大将，钱镠心痛不已。

钱镠任命其弟右骁卫将军阮绰统领本部人马，命成及代行镇江制置使并命其领兵讨伐叛卒，尽杀之。

公元889年（唐昭宗龙纪元年）七月，唐昭宗授钱镠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杭州防御使。

十月，唐昭宗任命给事中杜儒休为苏州刺史。

这小皇帝给钱镠戴了三顶官帽，然后又空降杜儒休把苏州管理权收回去。

钱镠心里很不爽，钱镠不理会朝廷任命仍令沈粲为苏州制置使，与杜儒休共同行使管辖权。

十一月，唐昭宗到南郊狩猎，更名为李晔，改元大顺。

钱镠令掌书记罗隐上贺表祝贺李华更名为李晔。

杨行密被孙儒赶到合肥后，慑于孙儒的凶猛，不再对扬州抱有任何奢望，但是又心有不甘，按说高骈死后，环顾整个淮南，就只有他杨行密了，没想到冒出个河南蔡州军，这孙儒太过凶残，是个浑不吝的角色。

既然河南的蔡州军可以来淮南道插一杠子，我为什么不可以打打浙江西道的主意呢？

杨行密盯上了常州。

目前宣州在自己手上，宣州与常州接壤，可以利用宣州有利位置图谋常州，那钱镠远在杭州，一时也是鞭长莫及不是。

杨行密秘密来到宣州，与宣州守将田頵密谋夺取常州之事。

田頵手下有一幕僚，常州人，他献一计，采用挖地道的方式进入常州，就是我们现在俗称的采用土工作业方式，打通城外与城内地下通道，士兵通过地下通道进城。

杨行密问：“不知那城墙地基有多深？”

那幕僚对常州地形非常熟悉，他告诉杨行密：“常州地下复杂，城墙地基有深有浅，我们可以选择地基浅处作业。”

杨行密大喜，并让那个幕僚负责监工。

一个月后地道挖通，很神奇的是地道出口居然挖到了常州制置使杜稜的寝室，定位精准，幕僚厉害。

半夜，宣州士兵进入杜棱卧室，那杜棱还在床上睡觉呢，就被五花大绑带到宣州。

真是人在床上卧，祸从地下来。

常州落入杨行密手中，杨行密令田頵驻守常州。

钱镠见杜稜被俘，心痛不已，欲发兵攻打杨行密，钟起劝说钱镠道：“那杨行密半是强龙半是地头蛇，在淮杨一带苦心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暂时不宜与之为敌，我观杨行密只是图城并不想杀人，我们不如修书一封给杨行密，只要求放人即可。”

钱镠采纳钟起建议，给杨行密写了一封信。

杨行蜜屡次劝降杜棱，杜棱誓死不从，杨行密见其忠勇，又不想和钱镠彻底闹翻，不久后将杜稜释放回杭州。

在扬州的孙儒眼见杨行密拿下常州城，眼红。

十二月某一天，孙儒派遣手下刘建封、马殷率五千人偷袭镇江，得手，镇江制置使成及抵不住蔡州军的凶猛攻击，狼狈逃回杭州。

镇江归孙儒。

眼见刚到手的两州，放在手心里还没捂热，就被这俩孙子如探囊取物般拿走，钱镠急火攻心。

?确如钟起所说，这一带真乃是非之地，风高、水深、浪急、鱼大。

钱镠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苏州的沈粲要多加提防。

他派特使专门赶到苏州告诉制置使沈粲，要其与刺史杜儒休密切合作，做好苏州城的城防工作，提防孙儒、杨行密们的偷袭和进攻。

钱镠的提醒还在耳边。

公元890年（唐昭宗大顺元年）七月，杨行密派驻守常州的田頵领兵进攻苏州，制置使沈粲与刺史杜儒休不和，指挥部队各自为战，互不协防，导致城防出现缺口，田頵抓住机会，一顿猛攻，一举攻陷苏州，沈粲胁迫杜儒休逃往杭州，杜儒休不从，沈粲大怒，欲杀杜儒休，杜儒休的异母兄弟杜延休拿出所有金子对沈粲说：“不要杀我们，这些金子都给你。”

沈粲说：“杀了你们，这些金子还是我的。”

沈粲杀两兄弟。

沈粲逃回杭州。

史书记载：孙儒休、孙延休本是同父异母兄弟，同日而生，又同日而死，奇哉异哉！

杨行密派手下大将张行周为常州制置使，田頵为苏州制置使。

杨行密得苏州、常州两州，心情大好，宴请众部众，席间禁不住大声吟诵起李白的诗：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众将也是对杨行密一顿猛夸。

钱镠就没那么好心情了，接连丢失三镇，尤其是失去重镇苏州，钱镠的心情别提多沮丧了，当然心情沮丧的不只钱镠，沈粲也是同样沮丧，不仅沮丧，他还担心，担心钱镠杀了他。

钱镠确实想杀沈粲，一为平息愤怒，二为安抚人心。

钟起安慰钱镠说：“万事得失一瞬间，得未必是好事，失也未变是坏事，关键时刻要沉住气，保持平常心。”

钱镠笑着说：“依钟先生的意思，我们三州尽失不是坏事？”

钟起也笑着说道：“可以这么说，别看杨行密现在高兴，日后有他哭的时候。”

钱镠沉思片刻，他在体味钟起这话的意思。

钱鏐又问道：“那沈粲如何处置？”

钟起连忙说：“沈粲杀不得。”

见钱镠疑惑，钟起上前凑近钱镠耳边说了一通。

钱镠听完大赞说，先生妙计。

晚上，钟起来到沈粲处，沈粲见钟大人来看望自己，不胜惶恐，他知道因为丢掉苏州，又擅杀刺史兄弟，钱镠要杀自己，是钟起从中劝说，自己才得以幸免。

见钟起前来，沈粲急忙向钟起表示感谢：“多谢钟大人救命之恩。”钟起扶起沈粲说：“沈将军不要客气，钱将军那里我已经劝过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吗，不必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有些事钱将军也不知道，沈将军放心，我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沈粲以为钟起说的是自己抢夺孙儒休、孙延休黄金的事钱镠不知道，就再次向钟起表示感谢。

钟起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沈将军驻防苏州多日，也辛苦了。”

沈粲说：“钟大人没事的话，不妨喝一杯如何？”

钟起客气一番，然后装做勉为其难的样子坐下来，两人开始你一杯我一杯，不一会儿，钟起露出醉态，嘴里嚷着：“沈将军，再来一杯。”

又喝了一会儿，钟起伏在桌上，大醉的样子，说：“我得回去了，晚了，夫人要记挂。”

说完，钟起往门外走去，沈粲忙把钟起扶到门口，嘱其小心。

沈粲回来，突然发现在钟起坐过的地方，好像有一封书信，应该是钟大人遗留下的吧，沈粲拾起书信，发现封口已经打开，沈粲好奇，拿出书信，读完，目瞪口呆，脸色蜡黄，坐在原地，半天没言语。

你道信中是什么内容？

这是杨行密写给钟起的信，大意是：“杨某夺取苏州也是迫不得已，钟大人可知那沈粲早就与孙儒暗通款曲，苏州迟早都姓孙，今日杨某夺取苏州，也是怕落入孙儒之手，沈粲不仅与孙儒勾连，还杀人性命，取人钱财，望钟大人转告钱将军，宜早做处置，否则必生变故。”

信中杨行密还提议两家联手，左右夹击，灭掉孙儒，事成，三州如数奉还，他杨行密只想取扬州而已。

沈粲原以为钟起只是知道自己抢夺黄金的事，没想到自己和孙儒串通的事钟起也都知道了，既然钟起知道了，那钱镠迟早都会知道，保不准明天自己的脑袋就得搬家。

沈粲确实与孙儒暗中有往来，沈粲深知扬州、苏州、常州地界水太深，日子难挨，大哥遍地，生存不易，自己得多留条后路。

本想把苏州献给孙儒当见面礼，但刺史孙儒休太碍事，还没想好应对之策，就让杨行密抢了先，等到城丢，沈粲杀了孙氏兄弟，抢了黄金，准备逃往孙儒处，觉得带这么多黄金给孙儒当见面礼，孙儒肯定很高兴，但半路遭到杨行密拦截，不得已逃往杭州。

既然事情已经败漏，钱镠不会饶过自己的，沈粲心生恐惧，思虑再三，别无他路，只得连夜投奔孙儒而去。

?第二天一早，守城士兵来报，昨晚后半夜沈粲出城往北而去，钱镠、钟起相视一笑。

那封信是假的，钟起杜撰的，但信的内容有真有假，前半部分内容是真的，后半部分内容是假的。

钱镠知道沈粲已经与孙儒勾结，又杀人，又抢黄金，钱镠本想以守城不力杀沈粲，但被钟起劝阻。

钟起告诉钱镠说，目前苏州、常州、镇江一带局势混乱，孙儒与杨行密已势同水火，相看两不顺眼，我们不如利用沈粲做个局。

钱镠问如何做局？钟起说，以杨行密口吻修书一封给我，然后我带着信去见沈粲，然后借着酒醉将信遗失，沈粲必看，看后必惊恐，惊恐就会出逃投奔孙儒，只要那孙儒看了信，知道我们两家要联手对付他，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以上就是钟起耳语钱镠的话。

后来钱镠还一直称赞钟起的计谋绝妙，与蒋干盗书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钟起说，这是添油战术，那孙儒看了信必迁怒于杨行密，他们终究有一战，有一战，必有一胜，有一败，我们只管坐山观虎斗，让他们相互消耗吧。”

钱镠：“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一半，另外一半就看沈粲的了。”

果然，孙儒见杨行密得了苏州，心痒，又听沈粲一顿输出，孙儒对杨行密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孙儒决定出手。

公元890年（唐昭宗大顺元年）九月，孙儒派刘建封、马殷率五万人攻打镇江，城破，制置使张行周被斩杀，孙儒又令刘建封、马殷又乘胜追击，围困苏州，欲将苏州、镇江、常州尽数归于自己。

现在的钱镠是无事一身轻，浙西三镇打的不亦乐乎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打你的，我休闲我的。

现在，钱镠的心态老平常了。

钱镠每天工作之余就是赏花赏月赏钱塘。

说到钱塘，钱镠又想起了钱塘江的潮水，马上中秋节了，又是钱塘大潮的时节，百姓过节如过劫，每年的中秋，杭州城都要忍受钱江潮水倒灌的危害。

治理钱江大潮一直是钱镠念念不忘的大事，也是钟起所献六策之一，但钱镠觉得目前还不具备经济实力治理钱塘江，目前最紧迫的事情是修筑罗城以确保杭州城安全。

钱镠决定趁淮南大乱之际，修筑罗城。

公元890年（唐昭宗大顺元年）十月，钱镠下令开始修筑罗城，关于修筑罗城，当时在钱镠手下效力的唐末大诗人罗隐专门写过一篇《杭州罗城记》，文中记录了钱镠修筑罗城的原因，一是战乱时代，修筑坚固的城墙对一座城市十分重要；二是杭州当时的子城既狭窄又破败，既无法满足战时需要，也拉低了杭城百姓生活质量。

钱镠与属下商议后决定在子城外再修筑一道城墙，但因为后来又在此城墙外修筑了一道罗城，所以一般称这次修筑的城墙为夹城。

夹城环包氏山，从秦望山而回，共计五十余里，皆穿林架险而修筑。

为了体现这道城墙对杭州城重要意义，也为了表达对这次修筑城墙的重视程度，钱镠亲自到工地上搬砖，众人深受鼓舞，士气高涨，莫不用尽全力。

不出一个月，夹城修筑完工。

公元890年（唐昭宗大顺元年）十一月，孙儒攻陷苏州，苏州守将田頵逃奔常熟而去。

公元890年（唐昭宗大顺元年）十二月，孙儒回到扬州老巢，任命沈粲为苏州制置使。

沈粲重新执掌苏州，自是志得意满。

自此，浙西三镇，镇江、常州、苏州再次易手，尽归孙儒。

在淮扬一带，孙儒俨然成为了绝对一哥，气场强大，黑白通吃，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神仙来了也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