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滩的爱情 第五十七章

钱眼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钱眼自己还只能躺在床上。

钱眼老婆则有些神情恍惚，自从被解救后，她就是这样，甚至连人都有些认不出来了，比如四妹子，她有天甚至问她：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里？”

弄得一家人面面相觑。

这段时间，里里外外还全靠钱天，钱眼在床上的时候，有时都会忍不住想，要是没有天儿，这个家真不敢想象。

钱天几乎天天都要去大田里，或者河里，每天大鱼小鱼，鳝鱼，螺蛳，他多少都能够弄点，大冬天的，还下雪，手和脚冻得通红，但他没有丝毫怨言。

钱天知道，家里没有钱来给父亲改善生活，增加营养，唯有自己辛苦一点，在田土里，在河沟里找点营养，往往是在水田里泡了半天后，钱天还要赶快回家烧火做饭——妹子能做些事，但也帮不了多大忙，而母亲呢？可能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总是丢三落四的，短期内是不能指望的。

至于大姐和姐夫还不知道要躲多久。

钱天知道，现在自己必须顶起全家的担子，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大了十岁。

这也好，这样才是一个男人。

过年这天，钱天将几天来摸到的鱼，黄鳝等，和泡菜，还有几个干萝卜一起炖了一锅，他也只会这样做，然后舀了一半给柳叶子端来——钱眼说：

“天儿，去看看你柳妈，今天毕竟是过年嘛。”

钱眼叹气道。钱眼知道，这个年整个严家滩的人恐怕都不会好过。

钱天到的时候，正碰上柳叶子在大哭，

“天儿，大娃他走了，他不会回来了。”

柳叶子难掩悲伤，她永远失去大娃了。可她是母亲呀。

钱天看了信，他知道这对柳妈是个很大的打击，大娃既然说了不回来，那就是不回来了，钱天心里也很难受，大娃和他从小玩到大，又一起上了公社的小学——没有办法，大队没有自己的小学，只能走远路上学。还在同一班，上学一起，放学也在一起，但是自从大娃从北京回来后他们之间就不像过去了，大娃不再像过去那样，什么都给他说，同他商量，像大娃出走的事，钱天是半点都没有看出来的。

“柳妈！”

钱天恨不得能够分担柳叶子的痛苦。

“我以后天天来看你。”

钱天觉得只有自己来看柳妈，才可能减轻点柳妈的痛苦，这孩子是懂事的。

钱天回家和钱眼说，大娃走了，钱眼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闷了好一会儿。

“大娃他……”

钱眼眼里满是泪水，钱天也哭了。沉默了好一会儿，

钱眼说：“天儿，你柳妈，经受的事太多了，大娃这一走恐怕把她的命都带走了一半，哎，老天不公啊。”

父子俩又一起抹了好一阵眼泪。

大娃走后，柳叶子好些天都有些恍惚，她始终觉得大娃就在家，就在睡觉，只是没有起床，等她走进屋子去叫的时候，她才看到床上空空如也。

柳叶子才痛彻心扉地感觉到，大娃确实已经走了，柳叶子又忍不住哭了。

还没有到初三的时候，队上的王九爷，王八爷两家就出去逃荒了，初三初四的时候，张大爷一家，刘大爷（我舅舅）一家，还有另外几家也结伴出去逃荒了。队还传出一个小道消息，说初七后，公社干部一上班第一件就是调动民兵设卡，不准人们再出门了，所以很多人家都想抢在初七前上路。

初七过了，初十过了，要到正月十五了，队上要开工了，

但队上的人也走了三分之二了。

柳叶子家的粮食也不多了，柳叶子不能老沉入到失去大娃的痛苦中了。她身边还有几个孩子要她照顾，她必须考虑粮食的事了。怎么办呢？男人那里，能够寄回来的钱粮，肯定都毫无保留地寄回来了，上次大娃的事，男人搞不好已经向单位同事们借钱了，眼下再跟男人说，不合适呀，怎么办呢？带着几个孩子逃荒去？柳叶子从来没有要过饭，她张不开口呀，就算能够张开口，也不能够保证就能够要到吃的呀。

柳叶子真是烦恼死了。

要是没有几个孩子，柳叶子倒觉得简单，自己一个人，饿死也就饿死了，无所谓。

柳叶子甚至这样想过。

柳叶子自己没有办法，她也知道钱眼恐怕也是没有办法的了，钱眼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带着一家人逃荒啊。想到钱眼，柳叶子的心又揪紧了，从某个角度讲，是他救了自己和大娃呀，可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却完全帮不上，真是没有用呀。柳叶子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不过柳叶子的烦恼和忧愁却很快解决了。

那天钱天竟给柳叶子背了几十斤米来。

“天儿？”

柳叶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钱天给柳叶子解释，大姐和姐夫从山里回来了，姐夫手上有粮票。

“你姐夫真能干。”

柳叶子忍不住赞了一句，钱天没有说话，脸色有些凝重。

“柳妈，我觉得我姐夫有些……手脚不干净。”

“啊？”钱天说：

“他身上有钱有粮。”柳叶子紧张了，

“天儿你爸知道吗？”

钱天点点头，“知道，在山里就跟他谈过了。”

“那……”

“爸说，姐夫是快人到中年的人了，该怎样生活由他自己定吧，空担心也没有用，至于眼下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饿着肚皮等死吧。”

柳叶子和钱天两人都好一阵没有说话。第二天，钱天又背了二十斤米来。

“柳妈，我爸说由你出面送给陈叔可能合适点。”

钱天解释说：

“我爸觉得陈叔家可能更困难，大家没有吃的了，还可以叫苦，可以伸手要，再不然就逃荒去，陈叔不行，他是书记，是党员，恐怕只能硬撑，他家搞不好早就断粮了。”

钱天说，

“我爸说我们送不合适，一，我们家穷，我们应该没有多的粮食借人送人，二，陈叔觉得他没有帮到我们什么，无功不受禄。而陈叔知道你很感激他，你去送他更能接受，你就说先借给他，等分了粮食再还就是，如果说送，陈叔肯定不会接受的。”

柳叶子听了后，想都没有想就把粮食送到了书记家（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