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滩的爱情 第二十八章

“哪里打枪了？”

食堂里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原本不说话的人，都开始问彼此了。

“好像是白塔那边。”议论了一会儿，有人说。

“为什么会打枪呢？”

有人问，没有人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有人小声说：

“会不会是他们为了争夺全城的制高点，打起来了？”

“对呀，有可能哟，白塔是全城的制高点，谁控制了白塔谁就控制了全城，可能他们每一派都想控制白塔。”

这话一出谁都就不说话了，大家随即便脸色惨白，神色慌张，如果各派为争夺白塔大打出手，城里搞不好会流弹横飞，妈呀，谁还安全呀？

钱眼注意到食堂里瞬间出现很不安宁的气氛。他则比所有人都更加不安起来——

二妹子在哪里吗？如果她在那里的话，那二妹子不是更不安全吗？

钱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二妹子！钱眼急了，他跟几个红卫兵亮明了身份，他说自己必须马上见到女儿，他有重要的情报必须当面根女儿说——和刘老师想的一样，她的二妹子的名气太大了，没有人敢阻拦钱眼去见二妹子。

钱眼跟着一个红袖章往白塔方向走去，女儿的名字的确是个金字招牌。可是钱眼却觉得这未必是件好事——大娃不曾经也很风光吗？可转瞬间就被拉下来批斗了！这谁说得清楚呀。

钱眼跟在红卫兵的后面，他们走得依然是小巷，路上只见到行色匆匆的红卫兵，多是赶往白塔方向的，这里响了枪，说明这里有危险，二妹子就在危险中。

钱眼紧张极了。

白塔是全城的制高点，站在县城的每个角落，都可以望见白塔，据说这白塔修建于唐朝时期，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二妹子的指挥所或者叫司令部吧，在白塔下面的一处平房里，进出的人特别多，气氛好像也很紧张，二妹子见到钱眼的时候，也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就立即跟身边的一个胖胖的女兵说，“你去安顿一下我爹，”二妹子根本没有时间跟自己父亲说话，钱眼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被胖姑娘给带到一间空房，“你先休息，”人家也不跟她客气，就把他扔在那里，不理了。

日怪了，真日怪了。钱眼在心里说，他在屋子里坐了好一阵，无聊得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而院子里，却噪杂异常，好像所有的人都集中到这里来了，钱眼看到外面一会儿来一拨人，一会儿来一拨人，整好队后就整齐地开出去了，二妹子他们一定是在往白塔这边调人手。

难道真要打仗？

钱眼不能够不紧张，直到深夜了，二妹子才满身疲惫地过来陪自己的父亲。

“爸，先吃饭。”

二妹子让先前的那个胖姑娘拿来了吃的，什么话都没说，什么话也没有问。二妹子自己倒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那样子绝对是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爸，你是担心我的安全，才冒险进城看我的吧？”

稍稍填了一下肚子，二妹子道，

“不用担心我。”

二妹子挥了一手，钱眼刚要说话，一个人闯了进来，

“我必须跟你谈谈，”进来的是个很英俊的小伙子，“我们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二妹子腾地一下就站起了身，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们不是什么革命组织，他们是流氓，是罪犯，我们革命队伍是纯洁的，不能有这样的败类。”

“你决定了？”

“是的。”

“来人！”

小伙子大喊了一声，十几个红卫兵冲了进来，

“把司令给我扣了，”在二妹子和钱眼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时，十几个红卫兵一拥而上，“你们要干什么？”二妹子大喊了一声，

“司令，对不起了，等我们拿下白塔，再来给你赔罪。”

这一突然的变故把钱眼惊呆了，二妹子是不是被自己的‘战友’给扣押了？钱眼呆了一下，

“你们……”

钱眼话没有说完就跟二妹子一样被捆上了，“司令，伯父，对不起了，暂时委屈你们一下。”那小伙子向他们鞠了一躬。“咱们走！”小伙子手一挥，一群人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二妹子叫了一声，“援朝，”小伙子定住了，但并没有转身，小伙子向伙伴们做了个手势，伙伴们先出去了。

“援朝，你想过没有，白塔上面有我们的同学，有我们的同桌，才多久呀，我们一起上北京见过毛主席的，你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或者是我们中的某些人，横尸白塔吗？你告诉我，你就真的能够无动于衷吗？”

“够了！”小伙子大喝了一声，“别再演讲了！”小伙子转过身来，

“我只知道今天的被动，全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慈手软造成的，我只知道，他们已经开枪了，再按照你那套来办，我你，他，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们死不足惜，可我们的革命事业就一定会功败垂成。”小伙子拍打着自己的胸脯，

“我，我们，真正的红卫兵战士们不能够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不惜与杀人犯联合？”

“谁是杀人犯？要革命就要有牺牲。”

小伙子阻止了二妹子，

“我不跟你辩论，要辩论，谁也辩不过你。眼下，我也没有工夫和你辩论，你听好了，你阻止不了我，谁都阻止了不了我，你明白？”

二妹子咬住了嘴唇，两滴泪水慢慢地滴落下来，这是钱眼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女儿流泪。在他的印象里，这女儿总是阳光明媚的，好像从小到大就没有哭过，连在逃荒的路上也没有哭过。这是第一次，

“援朝，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你让我一个人再去跟他们谈谈，好吗？”

“没有必要。”小伙子很坚决，

“你让我在最后努力一次，求你了。”二妹子都哭起来了。小伙子不为所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