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滩的爱情 第十六章

这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会议好像开得比较频繁了。

公社开完，大队开，大队开完，生产队开。

一般就是读文件，读报纸，喊口号什么的，反正开开会就能够有工分，大家倒也高兴。

开会的时候一般就在保管室，大家就集中在保管室外面的晒谷场，这样一个队的人就天天见面了。

柳叶子也必须在众人的注视下，和钱眼碰面，不过，也只是正常地看到对方而已，钱眼一般都是一个人呆在一边，你也不知道他听还是没有听。

不过，喊口号的时候，他是没有声音的，他就像大家那样举举手，不举手那就太打眼了。

有一天正开着会，突然来了一只长长的队伍，起码有两三公里长，举着红旗，唱着歌-——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歌声非常嘹亮，几里外都能够听到，有时还非常整齐地喊喊口号：领袖万岁！革命万岁！

大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窝蜂地跑去看热闹了，也许是因为有这么多人看着吧，这只队伍更精神了，领头的向队上的人打听去镇上的路，队上的人纷纷指路，有人就问，

“你们是要去城里吗?”领头的很自豪地说，

“不，我们是去北京见红太阳。”

“走路去？”

“对呀，要问苦不苦，学习长征二万五！”

我的天，他们要走路去。

队上的人，特别是青年男女，真是太羡慕这些人了——这些人真精神。这事后来在队上议论了好些天。

这样的队伍后来还来了好几支，有的口音都听不懂，有时候他们还停下来，就在队上的晒谷场给全队的人宣传一下红太阳的思想，宣传一下革命，这些年轻人又唱又跳又吼，这可把全队的人高兴坏了——老家的乡亲们哪里见过什么文艺表演。

所以往往是大人小孩全体出动，围住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有时队上还给点吃的给这些人。

大概都是道听途说吧，说全国都在大串联，坐车，吃饭好像都不要钱。这样有年轻人就呆不住了——免费旅游谁不愿意呢？

年轻人开始偷偷跑出去。后来跑的人越来越多，公社管不了，区上管不了，县上好像也没有办法。

而且很明显的，现在就是不开会，下地干活，也比以前松了许多。大家往往是干一会儿，就三五成堆的集在一起闲聊。有人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扑克牌，打扑克牌的吼叫声山响，围在周围的人们往往还指指点点，还争论，还吵架。出工干活，成了名副其实的磨洋工。

当然有出去的，也有人回来。

柳叶子的大娃就回来了。

穿了一身草绿色的军装，还扎了条武装带，胸前还有像章。这些东西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到的，这孩子几个月不见，让人认不出来了。

“大娃，妈好担心你。”

柳叶子都哭了，这孩子，一走几个月，说都不说一声。

“妈，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娃一点没有见到亲妈妈的那种激动，

“不过，他们倒是该担心自己了。”

大娃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这话让柳叶子莫名其妙，他们是谁？大娃要干什么？

“我要让那些家伙付出代价！”

大娃狠狠地加了一句。这句话柳叶子是听懂了的，但也不明白其意思。

这次回来，大娃第二天就出去了，而且一连几天见不到人影，柳叶子想问，可看到大娃明显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也就只好忍住不问了，可她的担心却越来越多。

大娃的心思，她已经完全不了解了。

没过几天，钱天就来告诉柳叶子，说大娃他们组织了一个红卫兵组织，领头的是原来他们的体育老师，那老师自任司令，大娃等几人任副司令，他们开会，决定在学校迅速开始革命的运动，

“我们这里简直就是一潭死水，和全国的革命运动有不小的距离，我们太落后了。”

这是他司令的原话。

柳叶子忍不住问，

“天儿，你怎么知道？”

钱天说，“柳妈，大娃他们跟我们开了会呀，他们在会上说的”。钱天说，听说大娃他们找了公社，用公社的广播把我们都通知回了学校，大娃他们就在学校给我们开会，首先讲了北京的情况，然后就要求支持并积极参加他们的红卫兵，

柳叶子问：“天儿，你参加了吗？”

钱天点点头，小声说道：“大娃他们说不站在他们这边的，就是反革命，就要被斗。”

钱天停了一会儿，“不过，那些那些……欺负过大娃的，大娃不准他们参加，说要斗他们。”

柳叶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娃呀大娃。

“后来大娃他们司令说校长对运动不积极，是变相的消极对抗。后来，他们就在学校开了校长和几个老师，还有些同学的斗争大会，会上动了手，把老校长撤职了还给打伤了。”

“撤职？

是呀，现在学校就是他们说了算。

柳叶子倒不关心谁说了算，

大娃，他动了手吗？

柳叶子急切地问道，钱天迟疑地点了点头。柳叶子的心沉了下去，大娃呀，大娃，这是要干什么呀。

柳叶子突然想起了公社开会时候，晕倒，后来死了的那个地主，校长毕竟不是地主啊，真要出点事情，怎么办呀。柳叶子真的担心死了。

“柳妈，听他们说，可能他们还要到每个大队，每个生产队来搞运动。他们说，我们公社很多社员可能还不知道这个运动。太落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