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滩的爱情 第十三章

不过，看到钱天的时候，她心情好了许多。

这孩子给她挑水，还给她烧火做饭，还陪她聊天。

“柳妈，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其实，我多想跟二姐一样，去北京。”

有一天那孩子忍不住说，

“我长这么大，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我好想到更远的地方看看。就是看看，看看和我们这里有什么一样或者不一样。”

那孩子说起话来，柳叶子竟然不好插嘴。照现在的说法，那孩子就是个话痨。

“不过，我不会像我二姐那样跑，”

“为什么？”

柳叶子终于插上嘴了。

“因为我发现我爸很担心，我不想让他担心。我爸以前都不是这样的，我们一家人出去逃荒，我爸都没有那么担心，这次我发现他……晚上睡不着觉。”

那孩子说，

“有几次迷迷糊糊地听到母亲在骂父亲，‘你睡不着，就出去嘛，烦死了。’我爸就出门去了，有一天，天亮了才回屋。”

“你爸是担心……你姐？”那孩子点点头。

“怕她饿肚子?怕她没地方睡觉？”

那孩子想了想，

“我觉得不是。”

“怕她被人欺负？”

那孩子笑了，

“我姐不欺负别人都算不错了。柳妈，我二姐厉害得很。”

那孩子讲到二妹子眼睛都在发光。

“那你爸担心什么？”孩子回答不了，柳叶子也猜不到。

“柳妈，我跟你说，”那孩子话还多，“你别看我爸在家，说话不管用，其实他挺能干的，会的东西很多。”柳叶子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

“比如说逃荒吧，一般人肯定都会往人多的平原地方去，觉得那里粮食产量高，可能能够要到一些粮。可我爸不，他偏偏带我们去山区，他说那里的人，更淳朴，更有同情心。有时恨不得自己不吃，都会省下来给要饭的人吃，那些山民真的挺好。还有，就算要不到吃的。山里也更容易找到蛇，找到野兔，野鸡，还可以在山涧里找到鱼。有一次我们还逮到一头野猪。”

柳叶子惊讶极了。

“你们还……逮到野猪？”

那孩子兴奋极了，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起逮野猪的情形，柳叶子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钱眼会打猎？开玩笑吧，这逃荒还有这么精彩的？过了好一会儿，孩子大概也讲完了，讲累了。

柳叶子轻声问了一句：

“你……爷爷……”

孩子不说了，神情突然黯淡了。后来，眼里满是泪水

“……那次，一连三天，我们一家什么都没有要到……山民自己也在逃荒……山上连嫩点的树叶子都被吃光了……爷爷他……”

柳叶子落泪了，她好想把孩子抱进怀里，就像小时候奶他时那样。但看看孩子，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也就忍住了。柳叶子要留孩子在家吃饭，孩子说不了，自己还要打猪草，没有打到猪草，妈是要骂人的。

这打猪草的活现在交给孩子了。

刘家书很感慨，这孩子真的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自己的大娃为什么就不这样呢？

“天儿，问你个事情。”想到大娃，柳叶子忍不住就问道，

“你们为什么在学校打架？”

“他们乱说……大娃就动手了……我自然是要帮大娃的……我们是兄弟呀。”

“还把人打出血了？”

孩子犹疑了一下，点点头，

“大娃……出手……有点重。”柳叶子不再问什么了。大娃呀大娃，这孩子，我已经有些不了解他了。尽管是自己亲生的。

“柳妈，你放心，以后……以后我不会打架了。”

柳叶子忍不住摸了一下孩子的头，

“不打架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那天孩子临走时对柳叶子道：

“柳妈，我看你的衣柜一直关不上，我回去跟我爸说，让他来帮你修一下吧。”

那个衣柜门是关不上，她母亲在的时候就这样的，难不成钱眼还会木工活？

“还有你那张床，我看有个角下面垫了石头，肯定是床脚断了，让我爸一并给你修好吧。”

柳叶子有点不好意思，这孩子细心呀。

钱眼来给柳叶子修衣柜和床了。他背了一背篼的工具来，很齐全。柳叶子很吃惊，钱眼说，工具不是他的，是罗木匠的。

“罗木匠？”

这人远近闻名，在世时，每年农闲的时候，队上都要请他来干十天半月什么的，帮队上修好来年要用的水车风车（筛稻谷用的）等等农具。队上还要派专人给他做饭，饭是干饭，这就够让人羡慕的了。另外一周左右还要弄点肉吃，这是手艺人应该有的待遇。

这些柳叶子是知道的，可他怎么会和钱眼有联系呢？

钱眼说，罗木匠每次来队上干活，他就跑去看，当然去看热闹的不只他一个，都是一大群割草的孩子，只是一群人看了一会儿，多半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就走了。只有他留了下来，有一天，钱眼就跟罗木匠说，

“罗大爷，这个我会。”

钱眼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确确实实看几天就会，打石头也是，甚至……”钱眼有些不好意思，“缝衣服也是。”

柳叶子完全说不出话来，这男人太让人惊讶了吧。钱眼说后来跟罗木匠接触多了，罗木匠也教了他不少，罗木匠后来临死前就把这些工具送给了他。

罗木匠说：“你多会一门手艺，将来就是逃荒要饭也会对你有帮助。”

钱眼说：“确实有帮助，有一次进山要饭，遇到一户人家，只有老两口，三个儿子都在外面工作，二儿子准备结婚了，还没有家具，木头呢家里多的是。我就跟老人家说，我可以跟他儿子打一套完整的家具。结果那次逃荒，我们一家真没有吃什么苦，就在老人那里呆了差不多一个月，还有老腊肉吃。”

那天钱眼很快就把变形的衣柜门给修好了。

修床脚的时候，钱眼问她要木头。

柳叶子想了一下说，柴堆里面应该有，两人就把码在墙边的大捆的柴先搬开，才搬到第三捆的时候，墙壁上一条大裂缝露了出来。那条裂缝至少可以伸进两个拳头。

柳叶子的脸色变了，钱眼的脸色也变了。

从裂缝看出去，屋子外堆的也是柴草，当钱眼把屋子外的柴草全部搬开后。一看，那裂缝可以挤进一个小孩子，那裂缝有很明显的人工痕迹。

当天晚上，柳叶子住进了哥哥家，就是跟嫂子睡在一张床上，柳叶子也发觉自己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