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烫 第五章：倚风之位

穿过府宅后巷，便是宣城最热闹的正街。南国以富美闻名天下，宣城虽为帝都，却没想象中那般富丽堂皇。没有华丽的街道装饰，更多的是朴实的人间气。做糖人的、制肉包的、打饼叫卖的好不热闹。一向以吃为乐的曲婵兮，见此立马走不动道了。

看着眼前抱着一堆吃食在怀的伪少年郎，何品君无奈哑笑：“再买，可就吃不到宴苏楼里的好东西咯？”

曲婵兮明眸转暗，只好垂头丧气的挥别了小吃街，跟随着何品君来到了宴苏楼。

都是汇集天下事、为世人排忧解惑的锦囊馆，偏偏红叶栈处处有，而宴苏楼却独此一家。红叶栈虽为客栈一应菜色却是叫各路食客称赞，可若与宴苏楼相较，那便是地仙与上神之别。

据说这宴苏楼是个看人定价的食客天堂，接受来自五湖四海各式各样的客人。有寻常百姓、也有名门望族、有普通江湖客、也有享誉各国的豪杰。同一道菜，不同身份的叫价便是多种多样，或是金钱、或是字画、亦或是一个消息便可换取。更有人称这宴苏楼是水墨轩明面上的产业，不过至今无人证实。

水墨轩则是二十年前在江湖上陡然而立的江湖门派，它出世突然，风雅神秘。常以精妙之器或惊绝字画现世，引得世人高价哄抢，或可算世间最富有的门派。没人见过老轩主是何模样，但却听闻现任轩主公子奕风雅脱俗；无人知晓顶尖墨客是何等高手，但却见识过青衣客一指杀敌。就连当世的三大江湖门派夜氏、扶叶宗和瞑城也畏其三分。

“水墨轩不过坊间传闻而已，本公子若换上一身青绸长袍也可自称青衣客，谁又敢说本公子不是呢？”三个佩剑的公子哥一边谈笑一边迈步抢在了何品君两人之前，想要先拿号入座。

不料下一秒却被宴苏楼里的店小二驱出了门外。

“喂，你个打杂的，干什么呢？本公子也是你随便推的？”被推的公子哥十分不悦，想上前讨个说法，可身旁另外两人却神色一慌，拉着那男子耳语了几句。随即男子眼露敬畏，怯怯的朝何品君这儿看了看，便乖巧的等在了门外。

“不好意思，两位客官里面请。”店小二极为和善的带着曲婵兮与何品君来到了二楼靠窗的位置。这位置倚着庆稻河，居于正街中央之顶，不仅能将街巷美景尽收眼底，还能享受穿河过岸夹杂着稻香的清风。

店小二放下两本菜谱，翻开第一页：“两位皆是贵客，本店所有菜品皆对二位开放，请慢挑选。”何品君笑着点点头递给店小二一张卷好的小纸条，店小二接下后装进挂在托盘上的锦囊中，行礼退步缓缓移下楼去。

厅内的食客们纷纷投来了羡慕的眼光，虽说宴苏楼二层楼的客人皆是非富即贵，可这倚风位才是整个楼中最彰显身份的位置。所以这个位置有一个常客都心照不宣的标签：此桌人惹不得。

曲婵兮才不管别人如何看她二人，将怀中的吃食摊在桌上，便撒娇卖萌的让何品君翻起了菜谱。何品君知她好吃，即使一看就不是两人能吃下的量，仍是将她想吃的都统统点了个遍。不过还未等到上菜，一个身影就朝何品君蹦了过去。

那女子赤衣似火手握长鞭，鞭体紧实前粗后细，赤金鞭把格外惹眼。笑弯的丹凤眼胜似狐狸却是妖而不媚。赤金发冠束于顶，飘逸的束发加上血红的披风呈现出别样的飒爽英姿。

她放下长鞭搂过何品君道：“老何，想我了没？”

何品君见怪不怪的拍开她的手：“几月不见，还是如此不正经。”

有了前两次再遇“旧人”的经历，这次曲婵兮倒是淡定了许多。只是在一旁呆愣了小会儿，又开始吃起了小食。

“正经？那可不是本女侠的风格，本女侠...”女子侧头见曲婵兮，眼睛忽然一亮：“呀！老何，你几时收了个这么灵秀的小丫头。”

女子一语中的，揭穿了何品君自以为十分精湛的伪装术，何品君脸上露出了难以言说的表情，曲婵兮正望着她心里暗笑，不料一旁的女子却悄悄靠近：“小美人儿，家住何处，芳龄几何呀？”曲婵兮被这女子突如其来的猥琐逼得躲道了何品君身后。可怜巴巴的眼无不是在向何品君求助。

何品君用手掌轻覆在那女子眼前：“好了，别逗她了，她可不是我谷里的丫头。”

女子移开她的手啧啧两声：“小气鬼，又没管你要还逗不得了，没劲儿。”

入坐后，女子才发现了曲婵兮的异样之处，盯着她的眼睛问：“老何，这丫头眼神儿...咋回事？”

何品君吹吹杯中茶水，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你看呢？”

女子神色一顿，用食指指着自己脑门儿打了个圈：“难不成是这儿...嗯？”

何品君笑而不语的看着曲婵兮，曲婵兮也只得装作听不懂她俩的对话，自顾自的啃着串冰糖葫芦。

女子惋叹：“天妒红颜呐，这么好的皮相，可惜了。”

“不可惜，今日邀你来此正是为了她。”

“哦？”

两人言笑晏晏之际，隔桌一容颜清秀的男子手拿折扇踱步而来，上前便朝两人欠了个身，“小生叨扰了，不知二位可是君姑娘与谢宫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男子的音量放得很大，似乎想要二楼的食客都注意到这边。

赤衣女子收起刚才的表情，单手撑颌打量了下眼前的少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少年胸有成竹：“若是，这江湖传言到有几分可信。”

“何种传言？”女子问。

“两位姑娘听口音应是南国人却又不像皇族中人，能座这二层楼倚风之位的，便只能是‘北有夜氏，南有君智’的无名谷君姑娘和十八宫谢宫主了。”正视之：“确如传闻所言，一个青衣素雪不食人间烟火，一个赤衣如焰英姿飒爽，小生当是望而幸焉。”

旁边几桌的食客都带着惊奇的目光看向了这三个坐在倚风位的食客，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那是医仙何品君？”

“天呐，毒蝎女王谢智！”

“旁边的少年郎又是谁？”

“嘘，指不定是那、那什么呢！”

谢智满意的撩了撩发，挑眉又问：“那你可猜出，我旁边这位灵秀少年郎又是何许人物？”

男子开扇，上前细细观察了番，一霎怛然失色：“月白风雅的公子奕？！”

闻此，旁桌的人都不淡定了，一个个欣喜万分的看向了曲婵兮。谢智却在此时哄然大笑：“公子奕？哈哈哈你倒真敢猜。你怎么不说是路渔舟或者夜千狂呢？可信度可能还高一些。”谢智顺过曲婵兮边上的一颗果仁，豪气的朝自己嘴里丢了进去。而一旁看戏的何品君略有所思。

男子盯着曲婵兮小心翼翼的问：“错了？”哪知曲婵兮根本不理他，完全沉浸在享受美食的过程中无法自拔。男子以为自己猜错了，一脸不解的转向谢智：“可扶叶宗的路宗主已在而立之上，夜氏小尊主又不喜素衣，看这公子的年纪与装束我能想到的，唯有水墨轩的公子奕了。”

“他就不能是皇家的人？”观戏的何品君饶有趣味的品着茶，冷不丁的开了口。

男子摆摆手：“不不不，君姑娘有所不知，这倚风位除了像您和谢宫主这般的人物外，便只能是拥有正统皇族血脉的皇子公主亦或是南皇陛下，才可入座。”拱手以礼，“小生不才是皇商世家出身，因家父关系有幸参加过一次宫宴，南皇陛下与他的皇子公主，小生在宫宴中都一一朝拜过，却从未见过这位小公子。”

由于吃食吸入过猛，曲婵兮终是被呛到了，何品君连忙放下茶杯一边念叨着，一边为她拍背顺气，看她好些了转而道：“原来足下是元三公子。”

谢智瞪大眼：“宣城首富元挚的三公子元初尹？”

“看来这二层楼上坐的果真都是贵客呀。”何品君说罢，与谢智四目交汇后侧目瞧了瞧桌前的少年：“想来元公子也不是来探听我们二人的身份吧。”

男子大胆拉开长椅入座：“小生只是好奇，能与君智二位姑娘同坐倚风位的，会是哪样的人物。”说着便又朝曲婵兮投去了目光。

曲婵兮从头到尾没答复一句，不过处于众人视线的交汇点，也不敢再肆意的吃吃喝喝，只得委屈的缩在何品君身旁。

何品君笑意不明的看着她，“我也想知道呢。”

就在此时店小二风尘仆仆的端着几盘开胃小菜朝着倚风位来了，摆好菜收起托盘，店小二从托盘上挂着的锦囊中取出一张带着金色印花的纸条。纸条卷得极为讲究，被一条红色的绸线小心捆绑着。何品君从小二手中接过，毫不吝啬的想当着众人将其打开。

“慢！”元初尹起身伸手制止，“君姑娘，这可是金襄纸，纸上的文字可都是贵重消息，您当真如此随意就打开了？”

何品君抬眼谑笑：“元公子过来，不就是想看我来这儿是否买下了这位少年郎的消息？那我...便与元公子分享分享。”元初尹一愣，被拆穿心思后脸色略显尴尬，只好收起折扇坐下。

何品君松下绸线缓缓拨开纸条，谢智也好奇的伸长了脖子想看看纸上的内容。结果纸条上空无痕迹，丝毫墨香也未曾留下。

收回脖子的谢智拍桌而起，“什么破店！什么都没有！逗本女侠玩儿呢？”

元初尹稍稍正色，开扇起身：“宫主莫恼，什么都没有便是宴苏楼给君姑娘的答案。”

“哦？不知元公子看出了何种答案？”字里行间虽有疑问，但何品君看向曲婵兮的表情却泰然若之。

哦，原来今日是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