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烫 第三章：倾命智计

药浴后何品君回了别院，曲子虞又来接了班。带着婵兮到了正厅，厅内早已囤满了人。

“大小姐、大少爷吉祥！”眼前乌压压的一坨人这一吼，将曲婵兮着实吓了一跳。

曲子虞倒是不以为然，大袖一扫眼前这片人：“姐姐，挑些个入眼的丫头，随锦月一同在你身侧服侍可好？”

“不好。”曲婵兮嗑着瓜子，目光呆滞的盯着怀里的食盒。

曲子虞一笑，凑到她耳边：“第一排左侧三个丫头，身份很干净，姐姐放心挑选。”

听完这话，曲婵兮眼睛亮了起来，抱着手上的食盒起身走了过去，子虞紧跟其后。

这个宣城人口中痴傻绝顶的“大魔头”，虽然傻得让人鄙夷，却又没人敢惹、没人敢不从。所以前排丫头听着她逼近的脚步声，都将低着的头又埋下了几分。

唯独那个身着蓝色布衣的丫头，身态从容毫无惧色。曲婵兮好奇的走进，将她食盒里的一块果仁递给了这丫头。

“抬头。”子虞命令着。

丫头乖巧的抬头，圆圆的眼看向了曲婵兮，接过曲婵兮递给她的果仁。

看到丫头的脸，曲婵兮愣住了：“九九？”

前有君君后有九九，她们三人曾是一起作战的队友，同属于刑侦科暗影部队——影子。小队在成立之初只有她们仨。三人一起拜师、一起长大、一起进入影子小队...现在又以完全陌生的身份再次相遇，这妙不可言的缘分，让她内心不禁紧了一紧。

蓝衣女子闻声呆了几秒，回神后恭敬的朝她行礼：“奴婢九九，谢小姐赐名。”

曲子虞笑乐，“以后便由她与锦月一同在姐姐身边伺候，可好？”

曲婵兮缓缓点头回应。

曲子虞余光冷冷一瞥，“锦月，将东西呈上来。”

锦月应声后，从一旁的桌台上端来一个身雕龙纹的精致小桃木盒。子虞接过盒子一本正经的将其打开，小心翼翼的从中取出一块白玉。玉体稍薄，仅有一半掌心的大小，形如盘龙浑然天成，玉体纯净而通透，龙身间似有一条浅碧色流体贯穿全玉，像经脉般灵动鲜活。

“前些日子得知姐姐复苏，陛下亲临相府将这块苍玄玉赏赐给了姐姐，可姐姐却因身体不适，养身在床无法亲谢皇恩，这块玉便由子虞暂为保管了。子虞愚笨竟因一时疏忽忘记将此玉转予姐姐，实属子虞之过。今日子虞便亲手为姐姐佩戴这块苍玄玉，不知姐姐可否将子虞的功过相抵？”语毕，曲子虞冲曲婵兮宠溺一笑。

曲婵兮乐呵呵点头接过，白玉刚贴上肌肤，冰凉一瞬后竟有些灼烧之感，脑中无数个画面刹时间穿涌而至，一个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宛如她曾经历过般。她晃晃稍沉的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苍玄玉乃苍国十大精宝之一，历经几代苍国国主才到了南蘅帝的手里。传闻有缘者便可透过这玉探明前世今生，不过至今无人获此恩泽一探天机。几月前，曲婵兮曾大闹太后寿宴，事后南蘅帝虽罚她禁足却也不曾降罪，如今竟还赏赐了她那枚象征着苍国与南国友好邦交的白玉，这恩宠大得她有些招架不住。

摸着胸前这玉，曲婵兮心中不甚焦躁，恐是接了个要命的活儿。

是夜。

今夜，尤其安静。静到她只能听见风声和自己的呼吸。

月光下纷飞的梨花，如梦如幻，散落在梨园中形成一道道明媚的光影。自打醒来曲婵兮就没踏出过这个院子，即便再美的风景，也不过是她眼中的囚笼而已。

她有些想念前些日子因鬼哭狼嚎扰她清梦，被关进地窖的大黄狗了，想到这里心情倒是松快了些。

结果刚有笑容的嘴角，却在扬起的一瞬，倏然僵住。

一把冰冷的剑毫无预兆的架上了她的脖子

“有...”有刺客的话还未说出，那男子便贴在她耳边威胁道：“静，便可活命。”

余光中，身侧的男子整整高出她一个头来。一袭夜行衣、一把染血剑、罩在脸上的黑巾只露出一双深不可探的眼睛。眼旁的几滴血渍，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噬血般的冷冽与狠绝。

“哦哦。”她装傻干笑着歪了歪脖子差点抵上了剑锋，险些将自己的脖子划出条口子。

“别动。”男子见状却意外眼露惊色，将剑挪了半寸，又像是害怕伤着了她。

曲婵兮疑惑，却又不敢多言。

“不可，此院是我家小姐的闺房，哪能说进就进。”门外锦月的声音隐隐传来。

“就是为着曲大小姐的安全着想，才更应将这院内细细搜查一遍。”粗壮的男声也步步逼近。

“等等！你们王府的刺客为何要到我们小姐家的闺房来寻，莫不是怀疑我家小姐是细作不成？”九九怒道。

寻常这个时辰，梨园外都有秦孝川派来的侍卫把守，一般人误入会被一顿乱揍。今日却进得如此轻巧，定是有人刻意安排。身后的男子是亲王府的刺客，又怎会歪打正着的闯入了曲相府，还偏偏好巧不巧的窜进了她的闺房？

不可置否曲婵兮根本来不及把一切串联起来，便被刀锋逼向了床侧的挡板处。

男子贴近她的耳朵压低声音，“进去。”

两年前曲婵兮曾因一个躲在自己衣柜里的家贼险些丧命，曲相便命人拆掉了她房间里所有可以藏人的东西。所以如今她的房间是一览无余，无何藏身之处。

虽说床侧的挡板拉上吊缦可勉为其难的遮掩一下，但此举未免太过显眼。

于她而言不救此人方为上策，否则便会暴露自己。可他偏偏是王府里的刺客，若是在曲相府被抓住，相府怕是又不得安宁了。

再三斟酌后她收起了痴傻的表情，用食指拨开架在脖颈的剑：“若想安然离开，便得听我一计。”

此话一出果然从那男子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惊诧。曲婵兮没时间做过多说明，把他往床侧里一推。一手将吊缦拉下，一手扯开自己的里衣，露出藏在衣衫下的苍玄玉。

由于用力过重，脖子上快要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渗出了鲜血，但这不够。房间里的血腥味过重，而她的伤口显然太轻。

“闪开！陛下和曲相国都在王府做客，这刺客不仅伤了世子，还惊动了御驾！曲相国可都不曾阻拦，你个粗贱丫头哪来的胆子。”领头府兵朝着九九和锦月大吼。

“皇命难违，曲大小姐，卑职得罪了！”几个府兵也全然不顾九九的劝说，以掌击门。

“啊——！！”站在门口准备就绪的曲婵兮立马一声哀嚎，还当真被强劲有力的门风击退撞上了桌沿，旋即她立马借力撂倒桌上所有的易碎器皿，故意将身体在锋利的碎片上滚了一圈，让那些碎片纷纷往她的皮肉上深扎，最后筋疲力竭的瘫在了血泊之中...

缕缕薄烟缠绕别院和弥漫的药香浑然一体，似乎并没有被一旁的梨园所搅扰。

何品君拿起眼前的药材闻了闻，云淡风轻的问：“可看清了？”

“他进了曲小姐的房间，禹王府的府兵也跟过去了。”站在暗处的男子看不清是何模样，手中的佩剑却是雕刻精巧。

“院外护卫呢？”何品君又问。

“被人支走了。”

听到这儿，何品君停下了动作，“看来要她的命的人还挺多”，转身：“叫人查查支走护卫的是何人，把查到的东西捎给曲相。”回头继续手上的动作：“现在去梨园瞧瞧。在未水落石出之前，她得活着。”

梨园内，一团作乱。

望着眼前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曲婵兮，门外的九九与锦月都被吓傻了。

“天呐！小姐小姐！”九九迅速反应惊慌的拨开人群，锦月也缓过神来直奔曲婵兮的方向。

将她移动到没有碎渣的干净区域后，锦月慌忙扯下一旁躺椅上的薄毯为她遮掩裸露在外的肌肤，随后怒道：“曲相不曾阻拦那是出于禹王爷的情面，不是你们这些莽夫用来伤害我家小姐的借口！”

门口的府兵们也都怔忪半响，而领头的府兵却一声令下，想要领着众人大步跨进。

曲婵兮很清楚自己身体的凝血速度极慢，如若不以最快的速度止血，她今晚怕是只能把命搁在这儿了。

“疼...怕...”她虚弱无助的看着九九，再看看那个气定神闲的领头府兵。想来今天，可不只是寻找刺客这般简单。

九九心疼的看着面色苍白的曲婵兮，余光扫过床侧吊缦上的一抹可疑的痕迹，再瞅了瞅一旁的曲婵兮。随后飞快转移视线，最终将眼神锁定在曲婵兮胸前那块被血染红的苍玄玉。

九九灵光一闪朝锦月使了个眼色，锦月会意，缓缓朝门边移步。

“慢着！谁敢搜！”九九镇定自若，轻扯出婵兮胸前的苍玄玉示意，“我家小姐身佩陛下御赐的两国结盟信物，可见我家小姐身份贵重。如今尔等不仅惊扰了小姐，还将她重伤！试问陛下问罪，这罪责谁人敢担？”

领队的府兵被九九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再细想之下便失了些底气。

“卑职只为捉拿刺客、为着小姐安危...”语气缓和了些，但手中的剑却没有要放的意思。

九九一听更是来气，加大音量。“安危？大人！您可看看这一屋狼藉，这一地血迹，再看看我家小姐现今何等虚弱，您这颗脑袋今日是不想要了吗！？”

领头的府兵听后，细细盘算了一番利弊又握紧了剑柄，逐步逼近曲婵兮的方向。想必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九九见势不对立马挡在了曲婵兮跟前：“大人！请慎行！”

虽隔着层吊缦，男子仍然能看见瘫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

见吊缦下的身影似乎将有所动作，曲婵兮硬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咳了两声以作提醒。如若那男子此刻现身，岂不刚好称了他们的心意。

眼看禹王府兵起了歹意，九九又往曲婵兮身边挪了挪紧紧将她护在身后，这架势怕是也会些功夫的样子。不过并未有机会等到她出手，秦孝川派来的护卫便围住了梨园内的禹王府兵。

领头的见势不对，立马卑躬屈膝的朝曲婵兮道歉准备撤离，最后被曲家府兵一一拿下押往了前厅。

九九和锦月则速速将曲婵兮搀扶到了床上，待她躺好后，九九便支锦月去唤了何品君。而九九自己则在床头翻找了一会儿，似乎没找到干净的止血布料，随即余光又悄悄移到了那块吊缦处顿了一下便道：“小姐，你等我一小会儿。”说完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男子闪身而出走到床前：“在下倒是见识了这‘宣城最美的笑话’是何等的高明。”

曲婵兮勉强扯出一抹笑：“最美的笑话？宣城人都是这般看我的？”

男子双手抱拳朝着曲婵兮深鞠一躬：“多谢姑娘舍命相救，来日在下定当报答。”

曲婵兮虚弱的闭上了眼：“快走吧。”

男子摸了摸守在床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大黄狗：“还有你，多谢了。”说完便又一个闪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听着悠然微弱的枝叶回响声，曲婵兮缓缓睁开了眼睛。大黄静呆呆的坐在地上，有神的眼珠子立马失了色，委屈的耷拉下耳朵，撇开了视线。

“呵，原来是你这坏家伙。”大黄不敢支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听着曲婵兮训斥着。

“信不信等我好了，扒光你的毛！嗯？”听到这大黄不禁抖了抖狗毛吓得立马跑出了房间。

曲婵兮看着大黄远去的身影，不禁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