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中原 第八章：破易水燕都沦陷（三）

“咚！！！咚！！！咚！！！”

“轰！！！嘭！！！”

战鼓声响，投石落下，满目疮痍，满城哀嚎，秦军自破易水防线以来，一路深入燕境，如入无人之境，燕之广阳、方城、安墟、督亢、武清等城在秦军强大的攻势下接连沦陷，穷鱼、沮阳、造阳、逐鹿、任丘等城不在秦军攻击方向上，却都望风而降，主动地臣服于秦，渔阳、无终、孤竹、令支、卢龙等地处较为偏远的城池，也都受到了波及，意欲降秦者和誓死抵抗者起了冲突，一时间骚乱四起。

蓟城，燕王宫内，燕王喜身旁丢着一堆各地送来的竹简，其上写着秦军入境以来的战况，全是战败，无一件好消息。

燕王喜发了许久的火，此刻已怒道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台下一言不发的众臣和跪在正前方的太子丹，双手不自主地颤抖着，面部肌肉还在抽搐，几番张口，却无言语，沉默了很久，才缓过气来，开口道：“事已至此……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意义了……太子丹听令！”

“是，父王！儿臣恭候王命！”太子丹叩首。

“孤欲迁都辽东，以暂避秦军锋芒，保存反击之力，孤，命你亲自领军，镇守都城，全力抗秦，为迁都之事争取时间！这一次，不要再让孤失望了！太子！！！”燕王喜看着太子丹，心情复杂，眼神中满是杀意、怒火和无奈，悻悻言道。

太子丹听罢，抬起头看向燕王喜，与他眼神相汇，对视片刻，随即又低下头，恭敬地叩首，领命，宣誓，“儿臣，定不负父王！！！”

散朝后，众臣头也不回地赶回家中，收拾起行囊，准备跟着燕王喜一起远遁辽东，唯有太子丹和几名将军，一言不发地，缓缓地走出王宫，走向军营，准备迎接注定失败的守城战。

太子丹骑着马儿行至蓟城燕军营寨外之时，不能参与朝会的将军们都已做好各种准备，在门口等候着他了。

“太子殿下……”

“嗯……王上旨意，命我等固守都城，掩护满朝文武退守辽东！”

“这……太子殿下……我们……”

“王命难违，而且我们也不是说要死守不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只要能够争取时间就可以了……”

“争取时间……太子殿下……这又有何……最终也不过……唉……太子殿下，末将等……领命！！！”

留守的结局是什么，所有人都一清二楚，争取时间，说得容易，可战事一起，守得住多久？活得下多少？意义又有几何？

秦大军离燕都蓟城还有至少一日的行程，燕军就已士气尽丧了，从上到下，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一丝希望和生气，整座城，除了慌忙逃离的车队还有一丝生气外，到处都显得死气沉沉的。

在阴云笼罩之下，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击筑声，其声悲亢、激昂，穿透力极强，一举穿透压抑的空气，带来了一丝活跃的气氛，将士们闭上眼，静静地聆听，不知觉间，皆已泪流满面。

“高渐离在荆轲刺秦失败后便就隐姓埋名，不知所踪了，此刻，不知是何人在击筑呢……”太子丹亦闭着眼，静静地聆听着，思绪翻飞，易水河畔送别荆轲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那日的击筑声、寒风声、歌唱声，那日的悲壮，那人的脸庞，他都记忆犹新……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副将贴在耳边，轻声呼唤了许久，才将太子丹飘远了的思绪拉回来。

“唔……嗯？怎么了……”太子丹猛地惊醒，擦去眼角的泪水，转头看向身旁的副将，用强行镇定的语气轻声询问道。

“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请您早些歇息，明日，秦军就要抵达城外了……”副将恭敬地说道。

“啊……好……”太子丹闻言，抬起头看了眼城外，才发觉，竟已是深夜了，击筑之声，也已停止了不知多长时间了。

明月照映下，夜，是那么的宁静，风，是那么的和煦，放在平常，可谓好天气，然而放在今日，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那般。

燕军营寨内，灯火通明，将士们围在一起，却无说笑声，会写字的那些正提笔写着遗嘱，不会写字的那些则安分地排着队，口述着自己的遗嘱，由那些会写字的战友替他们书写。

“贤妻宁儿：我已回不去了，父母、孩子们都得靠你照顾了，宁儿，饷银我都随着书信一齐寄出了，应该够你们用一阵子了，只是那之后，为夫就……对不起……如有来世……”

“儿呀，你出生至今，为父都没能见上你几面，如今，却可能要阴阳两隔了，儿啊，请你原谅为父，也请你记住，为父是为国家大义而牺牲的，你要好好长大，继承为父的遗志，照顾好你的母亲，也要守护好我们的国家……”

“父亲、母亲，自古忠孝两难全，恕孩儿不能在膝前尽孝了！若有来世，孩儿做牛做马，千万倍偿还！力儿、双儿，你们俩兄妹，要替为兄好好照顾父母，不要让他们受太多苦难了，你们俩，也要好好地活下去，遇到危险，要懂得躲开，为兄已为国尽忠，因此，你们俩可以不必如此，安生度日才是最好的……”

家书千万封，封封真情意，道不尽离愁哀伤，言不完国仇家恨。

“呼呼……”夜已深，风更大，烛已灭，人尽眠，虫鸣草动声中，时光流转不息……

“吁……”次日正午，烈日高悬，王翦带着秦军先锋部队进抵蓟城近郊，驻马于城外不远处，远眺着城楼。

“燕都蓟城，燕国最大的城池，确实比其他城池要大得多，防御力量也要强上不少，但是城内不过区区五万余燕军，又怎能挡得住我大军？传令！就地扎营，待大军抵达，即刻攻城！！！”王翦言道。

“是！主帅！！！”

秦军先锋部队，约一万余骑兵，在蓟城外堂而皇之地下马，目若无人地埋头搭建起营寨来，而燕军方面，对此无动于衷，燕太子丹和手下众将只是站在墙边，看着而已。

“太子殿下！秦军竟如此嚣张！请您允许末将领兵出城相战！末将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副将愤愤言道。

“我军兵少，战意不盛，战力不强，且此战之目的在于拖延秦军攻势，争取迁都时间，还是忍忍吧，能少牺牲些人就少牺牲些人，日后还得用以反攻……”太子丹转头看向副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唉……可，太子殿下……这……这……唉……末将，领命！！！”

“传令，保持戒备状态，随时准备迎战秦军！！！”

“是！太子殿下！！！”

当日下午，秦军营寨搭建完成，秦军大部队陆续抵达，秦军开始在营寨内光明正大地准备攻城器械，清点投石、箭矢和武器铠甲。

时间一分一秒地离去，秦军准备工作接近完成，战争的阴云笼罩在大地上，与昨日相似却更加悲亢、激昂的击筑声自城内某处传来，再一次透过压抑的气氛，在守城将士们的耳边响起。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随着悲亢、激昂的击筑声，荆轲临行前所唱的旋律在太子丹脑海中回荡起来，那歌声荡着，荡着，突然变得响亮，仿佛透过回忆，在现实中重新响起，太子丹再次惊醒过来，侧耳聆听，那歌声那么真切和悲壮。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原来，悲亢、激昂的击筑声中，守军将士们竟开始吟唱起荆轲的绝唱了，这首绝唱，是何人、何时传到军营的，太子丹已无从考究，他闭上眼，继续聆听将士们的歌声，此时此刻，回忆里的歌声和现实的歌声交叠在一起，故人的身影和将士们的背影亦重合在一起……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太子丹迎着风，嘴巴轻轻开合，唱起同样的旋律，他的歌声隐入将士们的合唱声中，他的身影和命运，亦悄然和将士们融为一体。

“咚！！！咚！！！咚！！！”城外，战鼓声如同雷鸣。

“将士们！攻陷蓟城，消灭燕国，杀啊！！！”王翦挥剑前指。

“轰！！！嘭！！！沙沙沙……”

“嗖嗖嗖嗖嗖嗖……”

“冲啊！！！杀啊！！！”

秦军军阵在投石箭雨的掩护之下有序前进，气势如虹，难以阻挡。

“将士们！！！为了大燕！！！守住！！！守住！！！”太子丹冒着投石箭雨，坚定地屹立在城头，挥着剑，扯着嗓子，指挥着，鼓舞着，激励着将士们战斗……

蓟城之战，双方战力相差悬殊，燕国毫无取胜之希望，人人都抱着必死之决心，在悲歌声中，战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