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中原 第十八章：深入境国都危局（四）

“都小心点走，尽量别发出声音，不要引起秦军哨兵注意……”楚将弯着腰，挥着手，带着手下士卒小心翼翼地向秦军营寨摸去，他们大多知道秦军夜战的厉害，因此，出城之后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和安静，生怕发出一点点声音，影响了夜袭的效果和结局。

秦军营寨前，为首的楚军挥手令身后楚兵停下，他们半匍于寨门外部，仔细地观察秦军岗哨的动向和行为规律。

营寨门口，站着四名手持长戈的士卒，他们身后屹立着几座高耸的哨楼，每座哨楼上都有数名手持劲弩的秦兵站岗，在营门遮蔽下的营地里还有不知几支巡逻队在来回走动着巡视。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秦军，针对夜袭有着充足的准备和实战经验，这层层岗哨，几乎没有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地消灭掉，无论何处遇袭，其余的都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叫醒满营士卒，起身交兵。

观察着岗哨的动向和分布，楚将放弃了事先预想地摸上去消灭站岗士卒，而后于睡梦中击杀秦兵的想法，在简单的权衡考量之后，几名楚将互相对了对眼神，兵器出鞘，剑指前方，高声喊杀。

“将士们！冲啊！！！”楚将一声令下，满地楚军“噌噌噌”地起身，拉弓射箭，持盾拔剑，跃身挺枪，发起强攻，硬冲营门。

“叮叮叮……”秦军营寨内，警铃声大作，起床声、奔跑声、喊叫声、着衣声、铠甲震动声、兵器碰撞声四起。

“射击！射击！”哨楼上秦兵互相叫喊着拉弓，胡乱射向楚军。

“嗖嗖嗖……”一开始，还击的箭矢三三两两，零落无序，随着时间推移，秦军越聚越多，还击的箭矢亦越来越多，密集如雨。

“嘭！！！”箭矢还在落下，营门已被锤破，楚军蜂拥而入。

靠近营门的秦兵立即举起兵器、盾牌，朝着这一方缺口冲去，与涌入的楚军相撞，欲将他们都堵在营门外，争取友军起床着甲的时间。

“将士们！堵住营门！堵住营门！冲啊！！！冲啊！！！”

“将士们！秦军大多还未起身，当面之敌没有多少，冲进去！冲进去！快！快！冲！冲！冲！杀啊！杀啊！杀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哈！！！杀啊！！！啊啊啊啊……”

“锵锵锵……铛铛铛……咚咚咚……嘭嘭嘭……”

“轰！！！”两军士卒正在营门这一方小天地间拥挤着对冲的同时，两侧的木墙处纷纷燃起火光，火光自星星点点逐渐扩大，扩大，直至扩大到包裹住整座木墙，并烧到营门处，波及双方士卒。

“冲啊！！！不准退！！！冲啊！！！冲啊！！！”看着漫天的烈火，秦军未有动作，而楚军却有波动，不少士卒开始惊慌，意图后退，众楚将见状，赶忙制止，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命令他们冲向秦军。

“将士们！！！区区一点小火，就畏惧成这样！可见，敌军不过是一群正面交兵打不过我们，意图趁夜色袭击的乌合之众！大秦的将士，面对这样的乌合之众，有何惧哉！？大秦的将士，面对这样的乌合之众，又有何理由会败！？将士们！！！杀尽敌军！彰显我大秦军人的气魄！杀尽敌军！杀破他们最后的一丝胆魄！杀尽敌军！杀出大秦的天下！杀尽敌军！杀出你我的功名！杀啊！杀啊！！杀啊！！！”童泽高举着宝剑，身先士卒，冲入火海之中，冲向楚军群中。

受其鼓舞的秦军士气大振，肾上腺素飙升，红着眼，如猛虎扑食般冲向楚军，“杀啊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哈啊啊啊啊！！！”

身上中箭，只要还能动就不绝会停止冲锋；被兵器砍中，哪怕力气尽丧，命不久矣，也要发出最后的怒吼继续挥舞兵器砍杀至死；队友倒下，乃至惨死，不仅不惧，反而怒气更甚，杀意更浓，冲杀更猛。

看着秦军这般样子，本就是三流士卒的这帮子楚兵士气崩得更快，战意完全丧失，争先恐后地向来时的路退去，楚兵如此，楚将更甚，他们带着亲兵，早在楚军有崩溃迹象的时候就已策马狂奔回城，不仅如此，为了防止秦军追上他们，他们甚至还留了些与自己关系仅次于亲兵的士卒作督战队，击杀后退的楚兵，逼他们回去继续作战。

刚开始的时候，督战队还能起些作用，可随着秦军攻势变强、溃兵变多，督战队自身也开始动摇，看着越来越多的溃兵涌来，他们知道阻挡不住，干脆也就不再阻挡了，聪明的那部分先溃兵潮一步开溜，追着自家将军留下的脚步，欲在被杀之前退回城内，保住一命。

督战队的士卒延着将军的脚步一路奔逃，眼看着城墙越来越近即将安全，就在此时，他们却看见城外地面上零零散散地躺着几十具尸体，夜色下，他们看不清尸体的样貌，但能通过若隐若现的微光，看见尸体上穿着的铠甲，这些尸体，正是先前逃走的将军们及其亲兵。

“不好……有……”督战队中一人话未说完，一支羽箭就不知从何处破空而来，正中他的眉心，使其当场饮恨西北。

“有埋伏！有埋伏！快，快跑，快跑！”督战队一时间慌了神，一边朝着两侧胡乱射去箭矢，一边疯狂地向城下跑去。

“嗖嗖嗖……”督战队中大部分士卒都没能跑到城下，箭矢在他们跑动之时从两侧射来，毫无防备的他们，一路跑，一路倒。

幸运地跑到城下的那些士卒站在城门外一边高声叫门，一边不住地挥舞着双手，而城墙上的楚军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完全无动于衷。

“快开城门！快开城门！救命啊！救命啊！救命……”

童泽带领的秦军骑兵自暗处现身，拉满弓瞄着城下挥舞着双手求开门的士卒，他们没有立刻射击，而是等待着童泽下令，童泽看着那些士卒，又抬起头看向城楼，城楼之上，一将赫然挺立，亦在看着那些士卒及他们背后的童泽，那将，正是楚军主帅项燕。

“主帅！主帅！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城下士卒中有人在月光的照耀下看到城楼之上站着的项燕并认出了他，好似抓到救命稻草般，声泪俱下，更加用力地挥舞着双手求救、求怜。

项燕看着他们，未发一言，只是举起右手，摆出一个“预备”的姿势，城上楚军见状，立刻拉满攻陷，上前一步，他们瞄准的不知是童泽及秦骑还是城下这些求救的士卒，亦或者全都有。

项燕盯着童泽，童泽亦盯着项燕，秦骑弓箭瞄着城下城上，楚军弓箭亦如是，双方一时间对峙起来，空气中满是紧张的气氛。

“主帅！主帅！救救我们！救救我们……”这些被夹在双方中间的士卒，则继续无力又绝望地求着救，求着看不清的生路。

“呼呼……”深夜的风吹起，寒冷刺骨，远处仍有火光闪烁、烟雾升腾，隐约还能听见交兵和喊叫声，而城下，童泽与项燕仍在对峙着，双方士卒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拉着弓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但没有两位主将的命令，他们完全不敢放下或射击。

“驾……”童泽率先打破对峙，命秦骑收弓，他最后瞥了眼城上的项燕，而后策马转身，带着骑兵杀向仍在和秦军交战的楚军夜袭部队主力的背后，与其继续对峙，还不如多杀些出了城的楚兵更好，反正城，迟早也是要破的，犯不上此刻冒险行事。

项燕见童泽带着骑兵远去，缓缓地放下了手，城上楚军见状，退下箭矢，收起弓弩，等候他下一步命令。

“主帅！主帅！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城下溃兵仍在喊叫着，喊了这许久，不少人嗓音都已沙哑了。

项燕瞥了眼这群人，又瞥了眼远处的火光和隐约能见着些的升腾着的烟雾，微微地摇头轻叹，转过身子，走下城墙，走下之时，命令道：“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吧……”

“是！主帅……恭送主帅……”楚兵得令，赶忙打开城门迎接那些担惊受怕一夜的弟兄，将他们领回城内安置。

这群溃兵，绝对是运气相当好的了，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死在城外，可其余的士卒，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自夜袭不成，开始溃逃以来，秦军追赶不歇，好不容易摆脱了部分追兵，却又在返程的路上遇到童泽所率的骑兵，在骑兵的强悍冲锋攻势下，他们死伤甚重又被冲散，漫无目的地胡乱奔逃，大部队散后，分为一个个小群体的士卒就更加没有战力可言，被追上就是个死。

他们逃了一夜，秦军追杀了一夜，马蹄声、哭泣声、求饶声、交兵声、喊杀声、倒地声在秦军营寨至城墙的这段区域里四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