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与猫 第二十章 谎言

回去的路上，沙乐美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收音机，问玛扎：“这东西原来是可以放出声音的吗？”

“我也没用过，应该是可以的。”

“那我回去充电试试，看看能不能听到人唱歌。”

“这东西需要电池才行，我觉得你还是别想了。再说，现在手机都没信号，收音机肯定什么都接收不到。”

“哦。”沙乐美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你说，我和爸爸去了南边以后，咱们还有办法再说话吗？”

“可能吧，说不准过几年太阳就没那么刺眼了，一切就都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到时候，你们可以再回来，听说那边是有些冷的。”

“那你们可不要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不然回来后就真找不到了。”

沙乐美的表情十分认真，看着她，玛扎突然笑了出来。然后解释道：“和你说话，总让我想到别人。”

“你想到了谁？”沙乐美眼睛里全是疑惑。

“琴，那个医生。”

“我和她很像吗？”

“不是，和她像的是我。”

沙乐美有些迷茫，表示不太熟悉琴的模样。

“没关系，”玛扎看着她说，“琴也是我的朋友。”

回到住处之后，图布问了罗基一个问题：“你说，卢松有没有可能是那天听说强盗要来，然后吓跑了？”

“吓跑？他能跑哪儿去，反正人不见了，你那么说倒也有可能。”

“他要是跑了，最后发现这里还好好的，肯定不能再回来了吧。”

“代维先生不是说过，不欢迎那些背叛过的人。跑都跑了，还有什么脸再回来？”

“也是。”

图布说完，重新躺到了床上。但只是过了一会儿，就再次爬起来，他决定去找卡文。碰巧的是，图布来到哨岗后，刚看到玛扎从里边出来。两人都没说话，互相递了个表情就错了过去。

卡文看到图布进来后有点惊讶，因为他从来没同这个孩子接触过。是图布先开口，说自己貌似在路上看到了卢松。

“卢松？你确定吗？”

“好像就是个人影，看不大清。”

卡文低下头，默默思考着什么。

“有没有可能，那天他是被强盗吓跑了，现在又想回来？”图布还是和刚才一样的说辞。

卡文却直接摇摇头，严肃地说道：“没那么简单，如果真是他，千万不要靠近。”

图布听后直接呆住了，甚至忘了询问原因。

“给你看看这个。”卡文将那张风干后的纸片递了过来，“东西是从那三个强盗上搜出来的，上边是我们这里附近的地图，画圈的，正是我们所处的位置。”

图布瞪着眼睛，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我们有理由推测，这就是卢松画的，他很可能是南边的人。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要给强盗通风报信，但他对我们来说，肯定是十分危险的存在。”

“但是……”想了下卢松住在地下室那狼狈的模样，图布又实在无法将这些给串在一起。

“还是那句话，不要靠近他，你把这个消息也带给阿奇。”

图布答应了卡文，却没有去找阿奇。一个小时后，他又来到了卢松所在的地下室。

地下室里现在漆黑一片，图布慢慢走过去，同时轻声叫着卢松的名字。叫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有人回应。最后他打开手电进去，发现卢松缩在墙角，头倚着墙壁睡着了。

“卢松。”图布摇了摇他的胳膊把人叫醒，之后点燃了一根蜡烛放到地上。

“我又带了些吃的和几根蜡烛，都放在那个袋子里了。”

“谢谢你。”卢松往上坐了坐，两手分开额前的乱发。

“你知道吗卢松，小豪已经没了。”

“他怎么了？”这句话让卢松瞬间清醒过来。

“那天，其实来了三个强盗，从厕所旁边的窗户进入的。小豪找你的时候撞见了他们，胸口被刺穿了。”图布用手指了指自己心脏处的位置。

卢松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

“这让我非常后悔，因为，其实是我让他出去找你的。你知道吗，小豪他才十二岁，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兄弟，害死了和自己最亲近的人。

后来，我和罗基阿奇他们两个去了南边，遇到了那伙强盗。我抓住了一个特别的机会，亲手杀死了一个。那个人最后还在床上睡着，睡得死死的，直到我把棍子举起来都没有反应。罗基的那根棍子你知道吧，带钉子的。他肯定当场就死了，哈哈，有些便宜他了。所以之后我用匕首在他胸口，还是心脏那个位置，不记得又捅了多少下。不过他吭都不吭一声，最后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再后来，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毕竟无论怎样，小豪都已经死了。但是我又遇到了你，还有那个疑问：那三个强盗是怎么找到那个窗户的？”

图布盯着卢松的两眼，而卢松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就刚才的时候，我去找了卡文，他拿了一张纸给我看。那张纸，你现在还记得吧？”

“我自己画的，我怎么会不记得？”卢松依然笑着。

“卡文说你是南边的人，看样子不是，和那群强盗肯定也没关系。所以我就很不理解，你为什么要画这样一张东西给他们？”

卢松扯开身上的被子，身体坐直，道：“我没有给他们。那边那个伪造的居住区你知道吧，我只是找了个罐子，把纸片放进去。只是他们的运气不错，找到了它而已。唯一可惜的是，竟然只有三个人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问什么？”卢松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都死了？就在你指的胸口那里，刀都没有抽走。为什么你们当初不往南去？为什么非要杀人？”

图布吃了一惊，他原来听过些传闻，没料到却是真的。

“小豪总是无辜的，他不该因其他人的错误死掉。”

卢松冷笑了一声，斜着目光道：“你以为你们就干了这一件？那些杀人犯，有谁去检举了吗？你们会忘，我可忘不了。本来我打算饿死在外边，但又看到你们，我知道自己该做的还没有做完，远远没有做完。”

图布摇摇头道：“我不关心你说的这些东西，我只知道小豪没有错误却被人杀死了，总得有人为这个负责。你再怎么狡辩，也逃不了。”

说完，图布站起身向外走去，到出口顺便把那个铁栅栏门一起带上了。然后他又掏出了一把铁锁，“啪”的一声把门锁上。

离开之前，图布又隔着栅栏对卢松说道：“我知道你很擅长开锁，但这把锁的内芯已经被我砸坏了。所以卢松，就这样吧，再见。”

凌晨一点左右，天空之响起了隆隆的雷声，不久又划过道道紫色的闪电，一场雷雨近在眼前。

代维赶紧把人都召集起来，应对排水的问题。污水井和排水泵早就不能再使用，雨水进来后，只能用工具纯靠人力将其一点点倒在外面。除此之外，下边还有不少位置往下渗水，需要挪动日常使用的器具，以防被雨水浸湿。

但雨水也不只是带来坏处，在它过后，很多腐朽的树木上都能长出木耳。若是运气好点，还能在地上找到蘑菇。

木耳和蘑菇的采摘期其实只有几天，而且不只是他们，所有的幸存者都不可能放弃这次绝佳的存储食物的机会。代维将排水的工作安排完毕之后，便思考着接下来的采摘任务。

邦夫给出的建议是多向西走，南边不能去，东边走不太远也是海。往西去很快就能离开城市，那边的树木要多些，还能减少与其他人发生摩擦的几率。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之前很少有人去过，对那边的情况了解不是特别清楚。

代维点点头表示肯定，不过随即提醒道：“得做好应对意外的准备，你还记得去年么，就因为这个死了三人，今年的情况恐怕更加难以预料。”

“当然记得，所以这次我找一队人在前面探路，一边摸信息一边往前走。其实相对于这个，我更担心的是我们的内部。刚才阿奇来找我，说很多孩子已经不愿意上交搜到的东西了，而且他们差不多已经分成了两派。任其发展下去，下一步就要出现彼此之间的敌对。我想，如果这种情况出现在了这次的搜寻中，可能会特别麻烦。”

“你说的这个我也在想，无论怎样，先维持到投票那天再说吧。投票过了之后，大家把问题讲清楚，应该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不必要的争端了。”

“你说的讲清楚，具体指什么？”邦夫看着代维问道。

“大约类似于……在可以的方面，尽量划清界限吧。”

“需要这样？”邦夫的脸上满是惊讶。

“我想只有这样，”代维重重地叹一口气，“这是让两者既能保持凝聚力又不出现冲突的唯一办法了吧。我们已经就这点人了，自身内部实在经不起再出现什么问题，你和我的责任会变得更重。”

邦夫仰头看着天上，想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你，但又觉得整个事情在一点点地变坏。”

“你的感觉没错啊，咱们就坐在了一辆在半坡上不断下滑的汽车里，唯一能做的就是踩刹车。这对你来说可能是第一次，但对我已经不是了。”

“嗯？”邦夫投来疑惑的目光。

“等投票那天吧，我会把事情都讲清楚。”

不久，降雨便开始了。雨势极为猛烈，夹杂着狂风，一直到天明才稍稍减弱了一些。于是，为排水折腾了半夜的人们终于也能轮班休息一下了。许多人，特别是孩子们，表现得特别兴奋。原因不是许久没有下雨，而是这下他们终于可以在白天出去，同时又不需要额外穿戴任何其他的东西了。

玛扎也是，她穿着短裤和凉鞋，顶着个折了一角的破伞来到了外边地面上。抬起头来向上看去，天上布满了乌云，那些看起来比较低、又比较薄的云就像烟一样，随着风快速移动着。她走到那块石头旁坐下，虽然比较凉，自己却丝毫不在意。每有一道雷声响过，她都和其他孩子一起高声尖叫着，所有的压抑在此刻似乎都自行消散了。

过了一会儿，玛扎好像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声。她回头一看，看到的正是那天在琴的房子里见到的女人。她没有打伞，弓着背，双手抱着一个毯子，里面好像包裹着什么东西。

想到之前琴说过的话，玛扎猜到了，那包着的应该就是她的孩子了。犹豫了一下，玛扎跟了上去，并且把伞移到了她的头顶上。

两人沿着路一直往前走，最后到了一片四方形的区域，从模样看起来在之前好像是片花园。女人又哭了一会儿后，转过身，请求玛扎帮她抱一下。玛扎答应了，把伞丢在一边后，双手接了过来。

与那次背小豪完全相反，玛扎这次觉得手中的重量出人意料的轻，就像里面裹着的是个小狗一样。

经过雨水的不断浸泡，地面已变得十分松软。女人用双手不断地刨着，半个多小时后，挖出了一个深宽都在一米左右的坑。坑挖好，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玛扎弯下腰，碰了碰她的胳膊，然后把孩子递给了她。

“别哭了，他已经安息了，就让他走吧。”

等女人将毯子放进去，玛扎和她一起把泥土推进坑里，慢慢地填平了。

“会不会埋得太浅，被野狗闻出来怎么办？”她忽然又担心起来。

“没有野狗了，没有什么东西能打扰他。”玛扎安慰道。

但女人仍然不放心，她从旁边捡了个木条，把上边的土一遍遍地捋平后，这才起身站起来，两人开始往回走。

“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继续往前看吧。”

见那女人的脸上有些不解，玛扎又解释道：“我在琴医生那里见过你，她和我说过你的事。”

“哦，琴。”她显得有些愧疚，“我之前没少去麻烦她。”

“其实我也是，琴医生是一个很喜欢帮助别人的好人。”

她点点头，又问：“最近我在大厅里经常看到你推着轮椅，那是你爸爸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除了不能走路，现在精神也不像之前那么清晰了。琴医生说，是被酒精伤到了大脑。”

“酒精？现在还能喝到酒吗？”

“那倒不是。”玛扎不想多做解释，只是说属于意外情况。

女人没再多问，表示如果需要什么帮助，随时可以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