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与猫 第十九章 分裂

和那几个老人呆过一段时间之后，扎格的思维似乎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越来越迟钝。不过偶尔，在感觉还算清醒时，他问了玛扎一个问题：“我听他们说，有人撺掇着代维，说要往南去？”

“还没确定，他们正在统计，可能会去吧。”玛扎答道。

“这不是胡扯？！”扎格陡然加大了声音，“路上那么多强盗，就凭咱们这点人，那不是去送死？”

“强盗，强盗他们已经不在这儿，都去南边了。”

“那咱们还往南去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等三天后要投票。”玛扎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肯定是有强盗的内奸！把咱们都骗过去，好一个个杀干净！”

“啊？谁告诉你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谁，我早就听说了，可不能往南去。”

玛扎不明白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扎格是怎么听来的，只是一边推着轮椅一边随口应付着他，但扎格还不满于此。路上遇到别人，他甚至朝着直接大呼道：“不要往南去！千万别上当！”

大多数人见状都一笑了之，但有个看起来年龄比玛扎稍大的孩子对着扎格回了一句：“死残废，呆在这里等死吧！”

这句话一下点燃了玛扎的怒火，她冲过去对着他的后背猛地推了一把，差点将他推倒在地上。

那孩子打了个趔趄，几步站住，用手摸着脖子回身看了一眼马扎，高声道：“你爸脑子不正常，你是不是也有病？”

“你才有病？凭什么骂人？”

“没有病你干嘛推我？”

这时，有人从旁边路过，顺手拉了一下那个孩子，小声说：“他都那样了，你还对他说什么，反正最后哪也去不了。”

很明显，玛扎听到了那些话，便直接回道：“对，你们就该去南边，所有像你们一样的人最好都走。走得越多，这里越干净。”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干净不干净，我看就你的嘴巴最不干净！”那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玛扎，两大步走了过来。

玛扎用眼睛直直地瞪着他，忽然被一个人挡在了脸前，是图布。

图布虽然还未成年，个头儿却已经比大多成年人都要高了。看着那人过来，他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反应。

“你是他哥？”

“不是。”

那人和图布对视了几秒，最后只说出了一个字：“行。”说完之后，便讪讪地离开了。

玛扎刚想道谢，而图布先转过身来对她说：“我也打算去南边。”

这让玛扎愣了一下，然后对着他点了点头。

图布离开后，玛扎回头去推扎格。但就这短短的一会儿的工夫，扎格耷拉着脑袋，已经完全睡着了。看着他的样子，玛扎心底生的气随之变成了自嘲。就算他清醒着，是否还能明白自己和别人吵架的缘由呢？

过了一会儿，玛扎想到有段时间没有见琴了，于是推着轮椅过去找她。到了地方，发现门被掩上了一半。玛扎推开后，看到了一个男人侧身坐在桌子上，对面就是琴。

琴的上半身往后倾着，看见玛扎，脸上的那股厌恶迅速转回了正常。而那个男人只是淡淡说了句：“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后抬腿下来，若无其事地走出门去。

“进来就行。”琴往下扯了扯衣服，在椅子上重新坐好。

玛扎觉得有些尴尬，停了停道：“我想问问你，你是打算往南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留下。”琴的回答很是干脆，“我这人怕冷，就算一路上平平安安，到了那边也会冻死。”

“哦，那这里以后至少还不用担心得病的问题。”

“一定不要得病。”琴看着玛扎摇摇头，随后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是尼修先生要打算离开的，还有仅剩的一些东西，都会被他带走。到时候就算我想治，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琴说话的时候，玛扎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之中比先前似乎多了一丝冷漠，想着这可能和刚才的那个男人有关。于是安慰道：“我觉得，你只要还在这里，对大家就是一种治愈了。”

琴的目光在玛扎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笑了出来，道：“你太好了，要是这里的人都像你一样该多好。”

她的话说得玛扎有些脸红，实际上她也想对琴说一样的话。思考了一会儿，玛扎抬起头来道：“想起来了，前些时间我来这里拿口罩，看到这里坐着一个女人，她应该不是来看病的吧？”

“你说那个啊，起初是来看病，但是这里根本没有药，我就只好说一些能让她安心的话了。”

“最近好像这种越来越多，我都怀疑，自己马上要变成个心理医生了。”琴一边说着，又开始笑起来。

“能让人的心情变好，我觉得也很厉害。”

“可那都是暂时的，而且，很多所谓的安慰，实际都是谎话。好比那个女人，她有个五岁的儿子，患有肺气肿已经半年多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能走路，现在可能就剩下吃饭的力气了。你猜上次我怎么对那个女人说的？”

琴歪过脸来看着玛扎，目光中透出一种狡黠，让她稍微有些不大自在。

“多喂点饭，慢慢就好了？”

“那怎么可能，就算是谎话，也不能太假。我就说，都因为最近空气太热太干燥了，如果能熬到夏天过去，他的病情就会好转。”

“这个……听着好像也不怎么真实。”

“那不一样，多喂点饭可不容易实现，就算实现了，得到的也只能是沮丧。而等夏天过去，我觉得……”琴顿了一下，表情慢慢蒙上一层呆滞，“确实，像你说的，都不太真实。”

“但是，她听了我的话之后，自己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孩子身旁支了一个架子，上面搭上沾水的毛巾，然后用扇子不断地扇风。第一可以降温，第二还能增加空气的湿度。”

“确实是个好主意。”玛扎点头。

“对，她也很高兴自己想出了这个办法，就好像自己的孩子已经获救了一样。唉……”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后来我想，可能她也知道我是在骗她吧，只是依然不得不去做那些表面看起来还有用的东西。毕竟，没有哪个母亲能面对自己生病的孩子时无动于衷。她现在面临的折磨，也许更多的是来自于她自己。”

玛扎继续点点头，说：“我觉得，反正你做的没什么错。”

“现在说对错哪还有什么意义呢？事实就是，她的孩子很可能连这个夏天都熬不过去。原来在学校，关注和学习的都是各种治疗理论。现在才发现，没有了仪器和药物，全都是空谈。等他们走了之后，我可能就剩下这个房子了。空空的房子，除了我自己以外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不让他给你留点？”

“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琴摊开双手。

“那也不是他的啊，记得我还捡到过一包棉棒，总不能都被他带走吧？”

“你不了解……”琴把话顿住了，摇摇头。

“好吧。”玛扎低下头，心里却有了新的想法。

又过去一天，晚上外出搜寻之前，图布叫住了罗基。

“阿奇让我给你的。”

罗基低头一看，是一块电子手表。

“你俩昨天出去了？”

图布把手表塞进他手里，没有否认。

“如果非要去，怎么不叫上我？”

“这次只是去找人换了点东西，什么也没偷，去那么多人没什么用。”

罗基把手表扔在了桌子上，他想好了，得找阿奇谈一谈。

楼顶上，桑独自溜达到了一侧边缘，另一侧，罗基开始了他的质问。

“你觉得我是害怕才建议先停下的吗？”

阿奇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别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上次确实是我自私了。我去的理由你知道，但你没有任何理由跟着一起冒险。”

“如果只是交换东西，我完全可以一块儿去啊，只要别再像那两次一样就行。”

“那两次，说到底也都是意外。去之前，谁会想到会发生那种事呢？只要去了南边，就不可能绝对安全了，这点你应该清楚。”

罗基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阿奇的话，最后只是说：“行，下回叫上我。”

阿奇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那块表怎么样，我看了，功能好像还挺多。”

“你用什么交换的？”

“一块儿肉。”

“和你换的还是那个男孩儿？”

“是他，我感觉，他就是专门做这个的，那些东西肯定不都是他的。”

罗基想了想说：“就和咱们三个一样也说不准。”

阿奇点点头，往天上看了一眼，有点奇怪，那些红光和星星全不见了。

“难道是要下雨了？”

“下雨？上次下雨都是去年的事了。”

图布趁玛扎和沙乐美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拿了些食物送给了卢松。同时，也告诉了他自己可能会离开的消息。

“你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就算到时候你能再找个人给你送吃的，时间长了，总可能会有意外。而且一旦到了冬天，就靠你收拾的这点破被子，会冻死人的。”

卢松没工夫说话，他正忙着往嘴里塞东西，样子看起来十分狼狈。

“可能你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逃跑并不是不可接受，只要你回去找代维先生好好认个错，他们应该不会再赶你出来。”

卢松仍然不予理会，图布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从袋子里掏了几瓶水放在地上就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在楼道里，他听到了玛扎和沙乐美的声音。两人听起来似乎非常开心，正有说有笑地大声讨论着什么。这让他想起了小豪，小豪就是一个喜欢乱嚷嚷的孩子。停了几秒后，图布深吸一口气，继续朝上一层走去。

几个小时后，搜寻结束，阿奇照例把所有人聚到一起，清点搜到的东西。今天有一样东西格外地引人注意，发现它的孩子现在仍把它拿在手中，脸上一股洋洋得意的表情。

“来吧，给所有人都看一下，看看你找到的金条。”阿奇抬起拿孩子的胳膊，把金条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

孩子们一片惊呼，确实，几乎他们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金条的样子。

“你们肯定猜不到我从哪里发现的，就在马桶的水箱里。”

不过随后有个孩子表达了他的不屑：“不就是块儿金条吗，能吃还是能买东西，不见得比砖头好用。“

“有本事你也找一块儿来？”

“我找它干嘛，拿回去都费力气，还不如当垃圾扔了。”

那孩子听到这句话后明显急眼了，气呼呼地道：“你怎么知道不能买东西？到了南边之后，肯定会有商店，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此时，又有个孩子突然插了一句话：“怎么就成你的了？任何人发现的东西都得上交，金条也应该一样。”

这个声音收获了不少赞同，他们彼此说着自己曾找过什么什么好东西，没有一个私藏过的。而拿金条的孩子则干脆缩紧了身子，把东西藏在胳膊下，完全不管其他人的吵闹。

一会儿后，他似乎想通了，忽然高声叫道：“行，我可以上交，但是不能留给那些呆在这边的人。”

阿奇看不下去了，直接说：“还是按之前的规定，只要是搜到的东西，都得放到一起，没其余可说的。”

那孩子反驳道：“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三天后就投票，还放一起的话，谁知道最后变成谁的？反正，金条在这里也不能买东西，有什么理由不带走？”

“你这样说，那我找到的也得自己拿着了。”另一个孩子说完就弯下腰，把一个吹风机抓在手里。

仅一会儿的工夫，东西还没清点，就全都物归原主了。阿奇十分无奈，却又没有任何办法，最后只得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