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行万里 第一百四十九章 联袂而至

魏国公徐弘基这两日心情非常糟糕，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雷风在他府门前搞出那一出让他颜面扫地，以往所有的荣光和威信似乎一夜之间就已荡然无存。

紧接着，京师传来消息，万历皇帝果然对所有针对雷风的弹章都束之高阁，并对如何处置雷风一事置之不理。

没有万历皇帝旨意，又有刘朝用这死太监从中作梗，调集南都附近大军围剿雷风的计划彻底流产。

这还不算，紧接着京师来的新消息更差点把徐弘基气得吐血，据内阁和司礼监等京内大佬们对雷风此僚的深入调查，发觉此人完全是凭空冒出来一样，所谓锦衣卫百户和东厂档头的身份，根本是假冒，甚至连所谓的奉旨办钦事也是假的，所有一切特么的全是假的！

虽然有孙光裕这样的浙党中坚御史清流吃了大亏，可历来战斗力极强又长期把持朝堂的文官们这回却不得不偃旗息鼓，因为根本就管不到！

只能把案子发回应天府，着应天府衙门查缉雷风及其同党伪冒厂卫天使，杀人、绑票勒索，藐视朝廷法度等罪状。

看起来挺吓人，可其实屁用都没有，应天府衙门那帮人现在看见雷风都得躲着走，怎么查缉？

本来徐弘基还有最后一招，那就是召集南京城所有勋贵的全部家兵家将，外加南京城周边受其控制的几个卫所兵将，划拉划拉能凑个一万几千人，其中算得上精锐战兵的也有近两千人。

但大功坊一役还有发生在自家府门前的一幕，彻底把徐弘基吓破了胆，几十人竟然有如此可怕的战力，除非有万全计划和老天爷的眷顾，否则以这些大部分是乌合之众又七拼八凑的杂牌军，怎么可能聚而歼之？很大可能还是要闹得自己这边灰头土脸。

打又打不过，以自己国公爷的身份压服，人家根本就不鸟你，依靠朝廷官面做文章，路已经完全堵死了，几乎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徐弘基这边全都想了，结果让徐弘基有些绝望，以他们家在南直隶经营两百年的威势，却对一个小骗子无计可施根本拿他没办法！

你麻痹万历！徐弘基在心里不止一次的痛骂不讲武德的万历皇帝，斗不过我就使这种缺德带冒烟的损招是不是？

“公爷，那属下去了啊，”管梦昭敲门进来，直接说了句，

徐弘基无力的挥了挥手表示去吧，管梦昭此去自然是去大功坊交赎金的，现在对于魏国公府来说，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就范。

管梦昭和段淳两位心腹都各种鸡汤开导他，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什么越勾践，卧薪尝胆，百二秦关终属楚之类的，可徐弘基自己很清楚，这些话都特喵的是扯淡。他最想说的还是那句——

万历皇帝，你麻痹!

管梦昭的马车刚出大门，就看到门前停了两辆华丽的马车，灵璧侯府的汤宝和，忻城伯府的贾放，都站在车边，竟是约好了似的都在门口堵他。

汤宝和冲车里的管梦昭一拱手，道：

“梦昭兄可是要去大功坊？我等二人也想搭个便车，”

这时候也无需多言，管梦昭撩起车帘，示意两人上车，一行人直奔大功坊而去。

作为各家的心腹幕僚，三人本就熟悉，这回三家又都摊上同一件事，自然也要同车共济。

路上，管梦昭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贾放，

“贾兄，那雷风对我家和汤家都强索五万，为何独独对你家青眼有加只收三万呢，贾兄何以教我等？”

“是啊，莫非你家与雷风那厮可有甚兜搭苟且之事瞒着我们两家？”汤宝和也在一旁附和，

“冤枉啊，我们伯爷跟那雷风只有旧怨而无任何私情，再说我家只是伯爵，自然比不了你们两家又是公爵又是侯爵的，”贾放叫屈道，

另外两人虽然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但表情却是明显不信，贾放也假作不知，说话间大功坊到了，向站岗的卫兵道明来意后，那卫兵说我家余大人已经在等几位了，不过车马不能进去，人可以进去。

余大人？三人面面相觑连忙询问，我们要见的是雷风雷大人，余大人又是哪位？卫兵道，雷大人有事不在，特意安排试百户余则成大人接待诸位。

三人倒也没说别的，跟着走进了大功坊，好在没走多远，余则成就在迎客房等着他们，见面也不多说废话，直接伸手要银子。

贾放和汤宝和直接看向管梦昭，意思很明显还是想让魏国公府带个头，这时候扭扭捏捏已无必要，管梦昭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叠会票来递了过来，

“一共五万，请余大人清点下，”

余则成接过来一看却是是万记的会票，数量也刚好，就点头表示可以了，管梦昭接着又掏出了份租期九十九年的大功坊租赁契书来，上面承租方空白，下面还写明了全部租金已付讫，意思不用交租金了。

余则成又点了点头，轻声道，可以了，

接着是汤宝和，同样拿出一叠会票来，却是一家名为惠通的票号开出来的，余则成除了万记和广兴和，其他南京城里的银庄票号一概不识，就疑惑的问了句，汤宝和赶紧解释道：

“余大人放心，惠通在南京城可是排得上号的老买卖了，整个南直隶各处都有分号，鄙府恰好也是东家之一，绝对不会有问题，”

余则成嗯了声表示接受，谅这灵璧侯府也不敢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在清点过程中，汤宝和又补了句，

“之前雷大人答应过我家妥娘姑娘，说是可以减免一万，所以在下这次只带了四万，”

余则成只说了句知道了就收下了，没有其他表示，一旁的管梦昭和贾放却是眼珠子瞪得溜圆，狠盯汤宝和，娘蛋的我们两家老老实实交银子，你家倒好，直接背着我们使美人计！哼，回头再跟你算账。

等贾放把忻城伯府的三万两会票交来，余则成直接喊来手下，就说了句放人，然后起身离开，整个交赎金的过程都没用上半刻钟。

待送走了三家使者和那批俘虏之后，刘湖兰带着数人也来到了大功坊，是来接管此地的，跟刘湖兰来的那些人明显是雇来的，其中还有两对是夫妻。

将大功坊交给刘湖兰之后，余则成这边实际上已经完成了他在南京城里的使命，之前已经安排好雷风大人交代的车马行和码头那边的事，熊廷弼那边也通知到了，只是熊廷弼在南京城还有些手尾不能跟着一起走，而是说随后赶到。

见时辰尚早，余则成直接带人出发前往中都凤阳，不过他思虑再三没有带雷风派给他的三人和马车，而是选择只带两名手下骑快马前往。

一来，夏蝉行动已接近尾声，带了那么多银子返回松江府，需要庞大的护卫力量，余则成把人留下来也能让雷风这边人手更宽松些。

二来，凤阳并不远，全程三百多里，以快马半个时辰可行百里的脚程来算，若是打着八百里军情急递的名义，一路在驿站换马往死里跑的话，大概不到一个半多不到两个时辰的路，如果现在快点动身的话，也许能赶在凤阳城门关闭前进入中都城。

当日戌时三刻，也就是后世的晚上七点五十左右，余则成三人风尘仆仆赶到了凤阳，离城门关闭的戌时五刻还差了两刻时。余则成在守备太监府呆过不短的时日，轻车熟路，直接来到府门前，让门子通传，说有要紧事面见金公公。

门子是认识余则成也就是原来的王金贵的，自是不敢怠慢连忙跑去禀告，没一会儿就回来说金公公在书房召见。

余则成从凤阳去松江府已经三个多月了，头回回来，心情不免有些小激动，见到金忠直接跪拜磕头，口称见过恩公，金忠也很高兴，现在他的心思都放在新收的义子身上，转眼已十个月未见十分想念，任何跟义子雷风有关的人和事都让他特别看重。

“金贵啊，自家人不必如此，请坐请坐，快跟咱家说说，你这是从南都来的吗？”

“是，下午才从南都出来，骑快马赶过来的，”余则成道，说着直接伸手入怀拿出厚厚一叠会票交给金忠，“这是公子让标下交给恩公的，说是让恩公转交到宫里，您看看，一共是三十二万两，”

“哦，大报恩寺的银子还有魏国公那三家都拿到银子了？”金忠接过来看了看，随手放在一边，问道，

“都拿到了，也是今日才拿到，标下临出来的时候，公子还在往船上装银子，估计船这会儿应该已经离开南京了。”

“哎，我这儿子也真够莽撞的，脑袋一热啥事都敢干，也算他运气好，就这么就给他干成了，大报恩寺那边得了多少？”

“回恩公，大报恩寺那边一共起出一百三十几万两，”

金忠闻言也是吃了一惊，道：“这么多？一个和尚庙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连公子都没料到会有这么多，至于大报恩寺哪里弄来的这么多，标下也不清楚，本来要审问下那帮和尚，公子说不用了，拿到银子就行，管它哪来的，”

“金贵，你快跟咱家说说，这次去南京行动，具体都是怎么个过程，”金忠道，虽然时常通信，但碍于篇幅有限，很多细节这边并不知晓，好不容易来个知情之人，金忠自是不能错过。

于是余则成开始跟金忠讲起这段时日发生在南京的诸事经过，金忠听得聚精会神，听了一会金忠突然打断他道：

“你看咱家这记性，金贵你连饭都没吃吧？这样，我叫下面弄桌席面，咱爷俩边喝边聊，对了，你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还有两个人，现在府门外，”

金忠赶紧吩咐下人置办酒宴，又让人把宋西喊来，宋西起居之地本就与这边近在咫尺片刻即到，一进门宋西见到穿着锦衣卫百户服外披蓝色东厂专用大氅，在屋内端坐的王金贵，也是一愣。

两人本就认识，当初王金贵被马堂派手下一路追杀，最后被困在扬州城里东躲西藏不敢露面，还是金忠得了消息之后派宋西亲自带兵前往解救，之后王金贵一家在守备太监府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数月前突然集体消失。

余则成见是宋西也连忙起身大礼参拜，宋西对他这身打扮很是好奇，就随口问道：

“王老哥这是在哪高就啊，这还升官了啊？”

余则成自然不好直接回答，幸好金忠这边直接帮他挡了回去，道：“小习子你先别说这个，这边有要紧事要你去办，叙旧的话以后再说，”

“干爹您吩咐，”

金忠拿起桌上那一摞会票递给宋西，道：

“这是万岁爷紧着要的，你明日一早就在卫里挑些人手带上家伙押运回京，可以坐我的座船打我的旗幡，到了临清或者扬州，你把这些兑换成现银给宫里送去，路上千万别耽搁，银子更不能出丝毫差错，不然唯你是问，”

“干爹放心，儿子就算舍了这条贱命也会把这银子分文不少的送回宫里，儿子这就回去准备，”宋西略显兴奋的道，进京给万岁爷送巨款，这是所有外派中官都求之不得的好事，里面好处多多，关键是能在万岁爷面前露脸还能留下好印象，说不定啥时候就因此飞黄腾达，

“上次龙兴寺的事让你吃了点亏，这事咱家也清楚，这里一共三十二万两，到时候你把三十万交给万岁爷，另外那两万就算你此次跑腿的辛苦费好了，当补偿上次的事，”金忠又道，

正常情况下，从外地运往京师宫内的，无论是各类贡品还是大笔税银，这一路上的损耗都是相当之大，不过这笔银子却是万岁爷盯得紧的，自然不能像以往那样让手下人上下其手，处处分肥，所以干脆把路上损耗折成好处直接给宋西，相信他也会用心把差事办好。

宋西一听果然大喜，连忙谢过干爹，金忠又叮嘱了几句，并让他把门外的那两个锦衣卫安排好食宿，就打发他回去准备去了。

走出屋外的宋西收起笑容，回头看了眼窗纸上闪映的金忠和王金贵两人的剪影，陷入沉思——

王金贵，前东厂坐记，一个案底未消的通缉犯，失踪数月后摇身一变成了锦衣卫百户和东厂番子，还不让打听；一大笔由南京城票号发出来的会票，加上最近从南京城传来的，跟那个雷风有关的种种骇人听闻的消息。

宋西很容易就得出结论，这王金贵就是跟着雷风混的，而且他们最近在南京城搞到了好大一笔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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