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行万里 第十六章 中都夜话

“我也改变不了，您都说颓势了，就说明已然成势，难以阻挡，除非时光倒流四十载，回到万历元年才有可能，又或者太祖和成祖复生，”

金忠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万历九岁登基不干政，张居正在李太后和宦官冯宝的支持下，进行的那场轰轰烈烈又卓有成效的政治改革，至于太祖和成祖，就更不用说，动辄杀个人头滚滚，又有哪个敢不听话？

“那咱就不懂了，我儿会怎行匡扶我大明，”

“搞政治我不行，朝堂之上随便拉出个小官都比我强，更不用说和东林，楚党浙党这些文臣去斗心眼了，”

“那倒是，万岁爷也拿他们没辙，”

“可我也有我的所长，暂时我不能多说，过几年义父大人就可以看到成果，类似圆通和尚那样，”

“你的意思是……”

“打个比方，当今圣上为何要设矿监税使，义父应比孩儿更清楚，自是因为朝廷收不上来税，捉襟见肘没钱就啥也干不了，对吧？矿监税使虽然有横征暴敛，也有贪腐，可至少还能给万岁爷分一半，真要像那些文臣要求那样取缔，那就真的一分一毫都收不上来了，我听说前几年天下最富裕的地方苏州府，收商税，就在府衙门口摆个箱子，让人自行缴纳，结果只收上了三两三钱银子，那些商贾巨富个个赚的盘满钵满，而该交的税却收不上，这钱哪去了？自是被那些叫嚣着不要与民争利的文臣权贵给得去了……”

金忠听义子这样说，也暗暗脸红，他自己就属于横征暴敛有贪腐，然后给万岁爷交一半的一分子，但对义子的说法却是深以为然，至少比那些一毛不拔的文臣权贵强。

“五次三番上疏弹劾矿监税使的李三才，自己就依靠漕运和贪腐，敛财数百万两，成了东林最有钱的金主，义父你说，要是依着正常渠道，能否让李三才把钱财献出来，充盈国库？”

“这……恐怕有点难吧，”金忠答道，

说起来李三才金忠算是相当熟悉，此人正是原来的总管漕运巡抚凤阳达十三年的右佥都御史，后加官至户部尚书，也是东林大佬之一，几年前正是因为东林想推举李三才入阁，而楚党浙党极力反对，在朝堂上引发长达数年的激烈党争，直至李三才被人弹劾贪腐并盗用神宗皇帝修宫殿的二十二万根皇木，才在三年前辞官回家。

李三才交络天下家财巨万的说法，金忠早有耳闻，可就算李三才已是平民，却依然在朝堂之上有着十分巨大的影响力，谋夺他的财产，想都别想，估摸着连万岁爷都难以做到，除非是太祖或成祖，至少也得武宗或者孝宗，才有此可能。

“可要是李三才跟圆通和尚那般呢？”张永乐说着还冲金忠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懂得，

“啊！太祖爷还会这么干？”金忠惊得叫出声来，

“太祖爷是不会了，圆通和尚就是太祖爷最后一次出手，我说是我来出手，”

“不可，万万不可！”金忠一下子有点急了，“我儿殊不知那李三才能量有多大，就连为父，甚至比为父更高深之人，也不敢作此想法，”

“你放心义父，我就是打个比方，”张永乐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太早透露计划肯定不会被理解，不过对于金忠这个便宜义父明显担心自己的真情流露，还是心中一暖，

“你要缺银子，为父可以来想办法，一二十万两还是凑得出来的，李三才的主意你切莫去打，会死人的，你这想法虽然看似有釜底抽薪之意，但真要实施，切记要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

“好，孩儿记住了，咱们再说回刚才的，”张永乐连忙转移话题，“我是希望能帮万岁爷弄到足够多的银钱，那样在朝堂之上，圣上就可腾挪自如少些擎肘，”

“可万岁爷这么多年来也不怎么缺银钱啊？”金忠有些不解，

“当今万岁爷不缺，我说的是新帝，他会缺很多银钱，”

“还……有几年？”金忠神色一黯轻声问道，尽管早有心里准备，可一说到行将就木的万历来，他还是觉得难过，

“父亲还是别问了，等临近之时我会提前告知的，”

金忠当即起身向北伏地磕了个头，然后坐回椅子上，仰脖喝了口酒，道：

“你接着说，为父无事，”

“其次是要建立一支强悍的武力，我简单说吧，我初步的计划就三条，弄钱，练兵，建立谍报舆情网，然后再利用手里的兵和情报弄更多的钱，到时候拿出一半的钱给朝廷，再在几个关键时刻，用兵和情报帮朝廷化解危机，这一切我希望都是在暗中进行的，”

“招兵买马么？弄个几千人的团练，甚至帮你弄个带兵将官的官位，倒也不难，可要做到你说的那种，恐怕就难喽，”

“义父误会了，孩儿又不是要起兵造反，不需要很多的兵，是要练那种特殊的兵，一个顶五个甚至顶十个那种，加上孩儿手里有太祖爷给的大杀器，等过几年您老就明白了，”

“还有这种神兵？”金忠明显不信，

“比戚家军还厉害数倍，练兵的法子也是太祖爷给的，义父您就拭目以待吧，”张永乐知道在这个冷兵器为主的时代，装备超级精良，可上天下海入地的特种兵概念是没办法解释清楚的，只能含糊其辞的糊弄几句，

“那为父就拭目以待，等我儿将神兵练成，说起来，为父年轻时倒是见过戚少保数次，戚家军也的确骁勇善战，可惜啊，”

“其实重点并非练兵，而是要在几年内把太祖爷的大杀器给弄出来，只要有了大杀器，哪怕普通人也可以变神兵了，所以，接下来孩儿得四处走走，找寻合适修造大杀器的地方，”

“说吧，需要为父为你做点什么？”

“为方便行走，当务之急，希望义父大人先解决我等三人的身份问题，当然，为了避免以后出事牵连到义父，弄个假身份最好，比如锦衣卫……”

“缇骑？”金忠摩挲这无须的下颌沉吟了片刻，道：“这个倒没问题，我儿确定只要假的，不要真的吗?为父其实可以帮你弄真的实务百户，过两年找机会升个千户也不是做不到，就是有点委屈你了，要是你能考取个功名哪怕只是个举人，为父也能运作入京为官，”

“只要假的，孩儿对入仕为官不感兴趣，太祖爷的意思也是尽量不要弄得天翻地覆惹人注目，暗中进行为宜，”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件事，”

说话间，天色已晚，金忠又叫人撤了酒席，奉上热茶，父子二人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宫内曾经有过一个传闻，是关于孝陵卫的，传言道，太祖爷立国之初，甄选军中精锐勇士和有异能之士，成立了两卫，一个是锦衣卫，另外一个就是孝陵卫，而且孝陵卫的甄选更加苛刻严格，更有三教九流僧俗道和民间游侠混杂其中，”

“……不过等孝陵卫真正建立起来后，许多人都消失不见了，据说这些消失不见的人就是暗卫，他们隐姓埋名以各种方式潜藏起来，然后以父传子的方式世袭下去，暗卫不受命于朝廷，也不会公开勾连活动，只在一种情况下才会出现——那就是日月光黯，大明板荡，朱氏江山摇摇欲坠之时才会出手！”

“……当然，这一直只是个传闻，从未被证实过，为父在掌管现在的孝陵卫后，也曾做过相关查考，却一无所获，”

张永乐一下子就被这个故事所吸引，举到嘴边的茶水都定在了那里，高达一百四十六点七五智商的大脑却一直在高速运转。

以老祖宗那多疑护犊子的尿性，张永乐几乎可以肯定这传言是真的，不过即使是暗卫真的存于世，那最大的可能也会是在“靖难之役”中出手，护佑当时的建文帝逃出生天。

这就很好的解释了，为何成祖攻陷南京后，第一时间冲进皇宫里，却发现本已完全放弃准备自焚的建文帝莫名其妙的消失无踪，连建文帝身边最亲信的人在严刑拷打下都说不出个子午卯有来。

后面更离奇的是，成祖集齐当时天下最精锐的军事和谍报人马，不遗余力查询建文下落，却每每损兵折将功亏一篑，最终只探查到建文消失的部分踪迹，据说建文帝就在离南京不远的九华山做了两年和尚，又在被发现之前，提前撤离，一路南下无视成祖布下的天罗地网和围追堵截，最终从广东一带乘船出海不知所终，这才有了郑和七下西洋实为找寻建文帝下落的说法。

以成祖雄才大略又是举一国之力，尚且不能将众叛亲离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建文擒获，若非“孝陵暗卫”出手，又有哪个？

两百多年过去了，大明沧海桑田几经变迁，张永乐根本就不指望从地底下冒出一群所谓的“暗卫”来帮自己，而且他本身的计划里也不需要这样一股无法完全掌控的力量，不过暗卫的传说却给他解决了一个相当困扰他的大问题，那就是?——身份认知！

六叔也好义父也好，尚可以利用太祖爷的神迹外加自己的神棍大@法给忽悠住，但未来他全部的计划实施，需要大量有理想有抱负且忠心无畏之人来帮衬，张永乐深知光靠撒银子没用的，所谓师出有名，尤其在大明这样一个社会结构相对稳定，忠孝节悌封建思想严重的农耕封建王朝，太需要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的身份认知，能给与人一定精神思想寄托的大义之名了！

这就好比负责探查军情的锦衣卫，出生入死深入敌后，待遇可能只有区区几两银俸，也义无反顾直面生死，但要随便找个闲人，哪怕给他五十两一百两银子，让他去干同样的事情，都会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