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行万里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向天再借五千万

“这个孙光裕我自然不会将他怎样，但也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放过他，放他回去可以，但肯定要顺道敲他一笔银子，大哥你也知道，兄弟这边手头一直比较紧，”

张永乐最后跟熊廷弼解释道，说罢还看了望月一眼，望月明白公子这是在帮自己圆之前跟郑如英的瞎话，连忙眨眨眼睛表示收到。

熊廷弼听完却显得有些烦躁，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原地踱步，嘴里还念叨着：

“兄弟啊，你可是闯了天大的祸事了，这可咋整啊，这可咋整……”然后突然停步，说道：

“先不说孙光裕的事，兄弟你知道不，光你杀了这么多官兵和一个从七品的朝廷命官，就已是无法轻易善了的灾祸了，怕是……怕是你上面那位爷，也扛不住下面的群情物议啊，”

熊廷弼这么一说，郑如英和望月这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均是忧心忡忡的看向张永乐，之前还很活跃的扁鹊也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倾听。

“我记得前些年闹矿监税监时，各地杀的锦衣卫和税丁什么的也不少吧，带着王命旗牌的朝廷钦差似乎也被打杀好多个吧？好像就属南直隶这边杀的最多，不也没事吗，”张永乐道，他这是用辩解的形式顺道向熊廷弼问策，

“那能一样么？那些矿监税监是万岁爷派下来的，得罪的是下面的官员士绅，打杀了就打杀了，所谓群情激愤法不责众，万岁爷总不能下旨将所有官员士绅都法办吧？那样万岁爷怕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江山社稷不稳了，你这情况正好相反，大概除了万岁爷，就没有任何人会出面保你了，”

“万岁爷也不会保我，他会当我不存在，因为本身我就是不存在的人，我以前也和大哥说过，我这锦衣卫百户是假的，”张永乐说着，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郑妥娘一眼，只是郑妥娘看起来表情并无任何变化，

“照啊！更何况你还抓了巡城御史孙光裕，又严刑拷打勒索银钱，兄弟你怕是不知道吧，这孙光裕可是浙党一员出了名的悍将，号称浙党手中一把锋利的大宝剑，连当朝次辅都被他斗倒了，你说你搞了他，他和他背后的浙党能就此善罢甘休吗？还不得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不整死你都不会收手的那种，”

张永乐听熊廷弼说到大宝剑一词，脑海里莫名蹦出个词——东莞，嘴角不由自主也露出一丝笑意，反问道：

“然后呢？大哥觉得他们会用何等手段整死我？朝廷下旨意罢官去职，关入监牢再秋后问斩？问题是我这官是假的，锦衣卫和东厂都查无此人，当我冒充朝廷命官的普通人犯？那么该由谁来抓捕我呢？应天府衙门的衙役还是五城兵马司的巡丁？劳资大杀器在手，他们敢来吗？来多少灭多少，派大军清剿我？那也得万岁爷同意下旨意才行，除此之外，擅自调南直隶的卫所或守备兵马？就这些几十个倭寇就能打得他们几千人望风而逃的货色，大哥你说我会怕吗？至于什么朝野物议，民意沸腾，又奈我何？靠嘴炮和喷口水可整不死我，”

“这……”熊廷弼闻言顿时愣在那里，摸着大脑袋想了好半天，才讪讪道：

“兄弟的说辞都把为兄绕迷糊了，等吾再想想，”

熊廷弼最后还是认可了张永乐的说法，觉得只要万历皇帝不认可，不能调集精锐大军过来平他，其他手段还真是很难起到作用。就道：

“若是集齐南直隶的守备兵马加卫所兵来清剿，兄弟可能撑得住？”

“应该不怕，即使打不过，突围逃跑也肯定没问题，兄弟给大哥算笔账，我手下一个高手高手高高手就大概等于一百多全副武装的倭寇，我手下一个普通小兵打三五个倭寇不成问题，现在我手下三百多小兵，大哥你是二甲进士，你算算，这战力咋样？”

熊廷弼还真瞪着大眼珠子扳手指头算了起来，算了片刻就凌乱了，关键以倭寇作为计量单位的算法实在不好精确化，但有一点确是肯定的，只要不出动戚家军这种真正精锐，一个倭寇约等于一百个甚至更多普通卫所士兵。

这还没计算冷兵器作战时代，军队的战损率往往达到百分之十左右就会崩溃逃散的铁率，百分之二十不逃的那是铁军，精锐中的精锐，百分之三十的那就恭喜了，你已经天下无敌了。

“兄弟这么一说，看来是胸有成足，倒是大哥白为兄弟担心了，”熊廷弼有些魂不守舍的道，他也是被震惊到了，半年前他这位兄弟还被一个卫所百十个家丁追杀，仓皇逃窜跑到湖广去躲避，想不到半年后，竟然就可以自信满满的说要吊打南直隶所有卫所。

见自己这位为官多年，还担任过辽东巡按的结义大哥都没有异议，证明自己的计划应该有效，张永乐也终于放下心来，旁边的扁鹊和郑如英也是松了口气，望月更是拍了拍胸口小声嘀咕了句，艾玛呀，可吓死老娘了。

熊廷弼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

“对了兄弟，昨晚你也没说明白你此来南京，究竟所为何事？”

很明显北门桥惨案和勒索巡城御史都是他这位兄弟顺道做的，这都快吓死人了，熊廷弼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事整清楚，不然他与雷风交好的事传将开来，难免会受牵连，牵连他倒不怕，但他这边也要做些准备才行。

张永乐也明白他的意思，道：

“不瞒大哥，此次兄弟来南都，就是银钱不凑手，想来此地找个有钱的大户借点银子花，这期间要是遇到啥不开眼的，就比如昨晚的灵璧侯府，兄弟我也不介意顺便再多借几笔。”

张永乐这话说得有点杀气腾腾，说着又看了郑妥娘一眼，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可惜啥也没看出来，反而被郑妥娘回瞪了一眼，意思是你瞅啥？

“兄弟，大哥承认，哥这是有点被你吓到了，你到底需要多少银子啊，哥家里还能凑出些来，划拉划拉凑个两万两不成问题，要不兄弟你先拿去花，够不？”熊廷弼意思很明显，还是希望张永乐收手，别再搞出什么吓人的大事来，然后看到目不转睛痴痴偷瞄张永乐的郑妥娘，又鬼使神差的补了句，

“要是不够，郑大家这边估计也能凑点吧，是不？”

郑妥娘没想到熊廷弼这种神转折，竟然一下子拐到自己头上，不由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正色道：

“奴家手里也有万把两银子积蓄，回头可以拿给公子周转，”

张永乐大受感动，熊大哥也还罢了，这郑妥娘却是昨晚刚刚认识，听说自己缺钱，竟丝毫没有犹豫的就说要倾囊相助，再看向郑妥娘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柔情，连称呼都变了，道：

“多谢熊大哥和如英姐的仗义慷慨，不过两位的心意小弟领了，但这边真的不用，因为想要挽救大明江山社稷，解亿万大明百姓于水火倒悬，需要的可是海量天量的银子，我雷风虽人单势孤，却也无所畏惧，敢向苍天再借五千万！哪管它泰山压顶，或是洪流滔天，”

这一刻，张永乐的语调变得慷慨激昂，豪言壮语说出口，整个人似乎也被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绚丽的光环，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所以，今日之后，熊大哥，如英姐，还是尽量不要让人知道我们彼此交好，或可免去些不必要的麻烦，”

郑妥娘闻言却是面色一黯，熊廷弼却点了点头，道：

“唉，真想与兄弟一般敢作敢为，只恨为兄空长这百五十斤分量，却帮不到兄弟什么，真叫人汗颜。”

“大哥记住我昨晚对你说的，你的未来在辽东，小弟在南京的事，还是不要掺和，留着有用之身，以待来日。”

“好，就按兄弟所言，为兄就不打听了，对了，兄弟你啥时带我去试枪，为兄可有点迫不及待了，”

张永乐昨晚答应的爽快，但没想到出了那么大的事，后续麻烦多多，就惦记着多做些正事，犹豫着该怎么推辞时，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扁鹊却说话了。

“我说雷小子，既然你都想到昨晚之事的解决之道了，就该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下，多陪陪你兄长和郑姑娘，毕竟昨晚杀人的心结不是那么容易去除的，心病老夫虽不会治，却见得多了，许多人都是小病不在意，积累到痼疾时却是神仙难治悔之晚矣，听我句劝，先放下眼前事，就去陪熊先生试枪，再和郑姑娘继续探讨我华夏音律之博大精深，或许会有奇效也不定，”

这番话说得张永乐也无法反驳，就爽快答应下来。

“请大哥稍待，我这边安排点事，然后咱们就出发，”

“好，正事要紧，”

张永乐转头又对郑妥娘说道：

“如英姐若是闲来无事也可一同前往，等试枪回来，我会把你想学的歌和曲子都教给你，”

“奴家愿意同去，正好见识下公子的手段。”郑妥娘这边也满口答应。

张永乐随即喊来了余则成，安排他即刻给义父金忠传鸽子信，把昨晚的事情经过告知，还有就是自己愿意出二三十万两银子，买万历皇帝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模糊态度，具体花多少银子就由义父定夺。

安排好这件目前最紧要的事后，张永乐倒也没有啥必须马上办的事，就准备招呼众人一起外出游玩。

就在这时，门外站岗的卫兵却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厚厚一叠拜帖，先是行了拿脆礼，然后奉上手里的拜帖，道：

“报告长官，门外来了好多马车和轿子，个个都说要拜见大人，这是那些人交来的名帖。”

张永乐回了礼并随手拿了过来名帖，打开头一张装饰精美还散发香气的名帖一看，密密麻麻的娟秀小字写满了对折的帖子，而且不是楷书，得，还得需要翻译。就叫望月过来，

“来，给哥们翻译一下，”

却被凑上来的郑妥娘劈手夺过去，笑吟吟道：

“还是奴家来吧，这些名帖信笺的主人，奴家可能都认识呢，”

说着郑妥娘就开始翻译起来，

“这位是添香阁的红绾人子琪写给公子的，说是听闻雷公子诗曲双绝，尤其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更是声震寰宇，特来拜见，更在闺阁中设薄酒一杯，并自荐枕席扫榻以迎，希望公子能在百忙之中拔冗相见，不吝赐教，这个子琪奴家倒是见过，生得也算美丽，只是身子骨瘦弱，怕不是公子喜欢的类型。”

说着就又打开第二张，自顾自的翻译起来，

“这个是慧兰馆的何氏姐妹联袂写的，意思和上面哪封差不多，这姐妹俩奴家不识却听说过，说这姐妹俩服侍客人向来是联手齐上，公子想不想尝尝姊妹花的滋味呀？”

“这封可了不得了，乃是万花宫的马湘兰马大姐写的，这可真是难得了，马大姐号称秦淮首席，才情姿容冠绝秦淮数十年，当她的清客可不容易，这个奴家建议公子还是去看一看，毕竟机会难得……”

“打住！”郑妥娘还要再往下念，却被张永乐叫住，“要都是这样的还是别念了，”

很明显昨晚玉春楼留诗唱歌的后遗症出来了，一夜之间，雷风的“才名”已然传遍秦淮河，这可不是张永乐想要的。

于是张永乐又跟卫兵说，出去告诉那些人，就说我家大人没空，谁都不见，都请回吧。

卫兵得令走了。这边熊廷弼却语重心长的对郑妥娘说都：

“我说妥娘妹子，你之前的情绪可有点不大对头哦，我这贤弟一辈子就写了两首诗，还把其中最好的那首给了你，这已是青睐至极专美于人前了，你还跟外面那些人较个什么劲儿啊，”

之前张永乐对郑妥娘的称呼改了，熊廷弼也把之前称呼的郑大家给改了，却是好心提醒她，你这干醋吃得好没道理。

郑妥娘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刚才的确失态，那点小心思都被在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顿时大羞，连忙捂脸躲到望月身后。

望月却是瘪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也看出来了，熊廷弼这是跟着扁鹊起哄，要撮合公子和郑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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