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行万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起冲突

五城兵马司那位邓副司也注意到了情况,却是眉头一紧，当场命令一队手下列队拦截，而他自己却想带着另外几个抬着燕三的手下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咣！”又是一声沉闷的枪响，说时迟那时快，疾驰而来的三骑为首之人举枪冲天鸣了一枪，嘴里也跟着怒喝了一声——

“放下那人，给我站住！”

说话间，三骑已急冲到近前，见有军士持械拦截倒也没有直接冲撞，而是使劲勒紧了马缰，但马匹前冲的巨大惯性还是顶着那些军士接连后退很远，才堪堪停住。

“奉钦命，东厂与锦衣卫联合办案，前方何人？何故围攻我部办案人员？”打头之人再次喝道，却是第一时间赶来的川沙情报处处长余则成。

这边拦截的兵士见来的三人均是锦衣卫缇骑装扮，一时间倒也不知如何作答，纷纷扭头看向身后之前想走却没走掉的邓副司。

那邓副司转过身来面朝这边负手而立，气势倒是十足，冷声道：

“本官乃五城兵马司西城副司邓忠文，我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此人当街行凶，连杀数人，已是泼了天的大案子，这一片乃是我等辖区，这锅太大我们可背不起，所以必须先带回去审审再说，”

话虽如此，但邓忠文心下也是暗暗叫苦，若仅仅是锦衣卫他倒不怵，毕竟如今的南京城里留守的锦衣卫衰弱已久，其地位却是比他们五城兵马司还要差上一些，但真若是牵涉到可能的钦案和东厂可就麻烦了。

目前南京城里除了那些勋贵，明面上势力最强的是守备太监府，就是京师宫中和东厂的根脚。

事实上邓忠文已经提前知道今晚这里会出事，因为他一早就接到了上面的指令让他给予一定的方便和配合，针对的正是眼前这个受伤之人，只是有两点却是完全出乎意料，一是这人竟是个锦衣卫探子，二是这人不知道用了何种手段不但没被拿下，反而大发神威连杀四人！

邓忠文很清楚先前围杀此人的六个可都不是一般的街头混混，而是南京城里最有名的浙东打行派出的一干好手，他先前巡查时就是故意避开此处，给那六人腾出下手的机会，没想到转瞬间会是这么个结果。

幸存的两个打行并未跑远而是直接找到了他的头上，无奈之下邓忠文只好硬着头皮出面，来帮这些人擦屁股善后。

之前他故意装傻只想把受伤的燕三带回五城兵马司，再找机会偷偷杀了燕三，也不需要什么口供，就说重伤不治，那样就可以从这泼天大案子中摘除责任，各方面都有个交代，却没想到锦衣卫这边动作这么快，前后脚工夫就已经赶了过来，搞得他也措手不及骑虎难下。

幸好对方来的人不多，邓忠文暗暗迟疑了下还想照原来的思路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冲身后摆手，示意那几个手下继续抬燕三离开。

这边的余则成那也是长期战斗在第一线的老探子了，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形式，还有那什么邓副司有问题，连忙又喝道：

“站住！你个小小的副司竟敢违抗钦命阻挠我等办差不成？”

此时的余则成身着锦衣卫百户官服这样大声呵斥之下，却也颇有威势，说话间已是抬其手里黑黝黝的手枪指向这边，他身后的两个随从见状当即举其各自手里的叶湖43步枪同时指向这边，三人与拦截他们几人的兵士形成对峙，气氛剑张弩拔顿时紧张起来。

邓忠文手下的兵士可没有他们上司那么多心思，一听这边是东厂锦衣卫的又说是办钦案，个个都很是心虚，就连接到邓忠文暗示应该带着燕三先走的那几个，也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犹犹豫豫看着自家上司。

邓忠文这边也很纠结，毕竟见对方这般理直气壮他也心里没底，万一真的牵涉进什么了不得的“钦案”中，他一个从七品完全不入流的地方小武官的身板可扛不起来，正犹豫间，却见相反方向又呼啦啦来了好大一群人马，同样是五城兵马司装束，居中还有个四人抬的轿子和各式仪仗，一见之下不由得大喜过望。

来的却是他的背后靠山兼顶顶顶头上司，整个南都城里都很有权势的巡城御史孙光裕！

此人浙江嘉兴人士与邓忠文是不折不扣的老乡，还沾了点远亲，更是万历二十八年二甲进士，而他的亲哥孙光启则是万历十一年三甲同进士，目前官至福建参政，亲兄弟双进士，还同朝为官，在整个浙江也非常有名成为一时佳话。

孙光裕可谓浙党的一员干将，做事风格严苛酷烈而不留余地，虽在南京任职，却是朝堂上极为难缠，轻易无人敢招惹的存在，当年正是他上疏弹劾内阁次辅沈鲤，导致沈鲤黯然致仕离开朝堂。

万历年间著名的“南京教案”就是此人手笔，笃信佛教的时任南京礼部侍郎沈榷上书万历皇帝，罗列种种意图取缔国内的天主教会，这事最开始只是信仰冲突的佛耶之争，众多信天主教的东林文臣官员自然上疏反驳，其中徐光启更是得了万历皇帝的口头承诺，不会针对天主教。

正是这孙光裕借题发挥擅自做主，在南京城掀起大狱，查封了石鼓路天主教堂，将二十四名西洋传教士全部投入监狱，更是大索全城八个月，疯狂搜捕天主教众，期间还杀了不少人。

直接将这一事件由朝堂嘴炮，无限升级为残酷的党争，浙党联合楚党、齐党与东林党斗个不可开交，最后见闹得实在有点不像话了，本来对天主教颇有好感的万历皇帝也不得不下旨，取缔天主教在国内的传教活动，在华的西洋传教士也被驱逐。

先前授意邓忠文给那几个打行方便的也是孙大人。

片刻间轿子已经来到近前，面容削瘦冷峻，显得不苟言笑的巡城御史孙光御走了下来。环顾四周，看到这边对峙后，直接官威十足的喝道：

“尔等何人？为何竟敢当街行凶，还持械阻挠我司执法，”

余则成见是一个御史文官，本能的就有点发怵，连忙恭敬施礼，客客气气道：

“下官锦衣卫北镇抚司试百户余则成，奉钦命来此办差……”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既是钦差，可有旨意？”孙光御面无表情道，似乎没怎么把所谓钦差放在眼里，

“这……”余则成迟疑了下，硬着头皮道：“旨意在我家雷大人手里，下官拿不出来，”

“既然拿不出旨意，那就先跟我们走一趟吧，回头让你那个什么雷大人拿旨意过来，本官这边自会放人，”

说罢，孙光裕直接冲邓忠文这边摆了下脑袋，示意动手。

余则成愣了一下，当场就有点急了，对方如此咄咄逼人，不但不让这边把受伤昏迷的燕三没走，甚至连他们三个也要一并扣押。

这要被带回去，下场可想而知，当即把之前放低的枪口再次举起来，重新指向对面，扬声说道：

“我看谁敢！”

另外两名近卫军战士也跟着把枪举了起来。

孙光裕见这三个锦衣卫面对自己这边足有六十多人的巡城军士，竟然还敢负隅顽抗，不由得大怒，冷声道：

“邓副使，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动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邓忠文无奈，只能抽出腰刀指挥众军士向余则成三人压过去，嘴里嚷道：

“尔等速速放下武器投降，不然俺们这边可就真动手了，”

余则成虽然被付明和张永乐各种轮番洗脑，但毕竟在锦衣卫和东厂呆了那么多年，许多来源于体制内的想法根深蒂固。

面对眼前情形，他是真的一筹莫展，瞬间惊出一脑袋白毛汗来，连握枪的手上也全是汗水，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但就此下令开枪，余则成也不敢，真开枪了，那就是杀官兵造反，事情就没办法收场了。

迟疑间，余则成只能带着两名战士，一步步往后退。那两名近卫军战士受训这么久，已经习惯听命行事，反而没余则成那样紧张，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的冲动。

那些巡城兵士见三人退却，更是有持无恐的加快脚步围将上来。

情急之下，余则成举起胡沁43手枪，对着天空“啪，啪，啪”连开了数枪，此举一是吓阻靠得越来越近的巡城军士，二来也是间接摇人，希望雷大人和金不换他们能听到，好找过来支援。

余则成收起已经打光子弹的手枪，又从腰间掏出另外一只满弹的胡沁43来，重新平端，嘴里高叫道：

“围杀锦衣卫钦差，等同于造反谋逆，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们不要过来啊，不然就真开枪啦！”

不知是枪声吓到了对面，还是余则成的话起了作用，那些兵士们果然放慢了脚步，但也没停。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一阵脚步声夹杂着车马声和说话突然在余则成三人身后响起。

“快，快，就在这边。”

是金不换的大嗓门，余则成长出了一口气，援兵终于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