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乐和六叔这几日都没出门,整日里除了打熬身子,就是瞅着如山般的银子一筹莫展。
这天早上,张永乐终于下了决心,在吃早饭时对六叔道:
“既然左右都躲不过要冒险,那我们干脆把这些银子再存回钱庄,全换成可以在南京城通兑的,那样我们就可以轻装上路一走了之。”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六叔应了声,这几天他同样愁得够呛,不过还是补充了句,“还是多走几家,分开存,”
“能在南京城里通兑的就那三家,再怎么分开存也绕不过去,时间长了,我担心事情会有不好的变化,到时候咱们怕是想走都走不掉了,所以不如来个痛快的吧。”
“那……好吧,你说咋办我听你的,”
“先去德通,到时候就说咱们是跟守备太监府金忠金公公做生意,能唬他们一下也说不定,”张永乐道,
“这个金忠又是哪个?”六叔问道,
“金忠是凤阳守备太监,这凤阳府连同周围几个府都归他管,”张永乐答道,关于金忠的事他并未跟六叔提起过,所以六叔不晓得还有这么个人。
这之后叔侄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好半天,又一通穿着打扮,看起来像是富家贵公子携管家出游的样子,才从租住地走出来,家里这么多银子不能没人看着,所以没带朱老四。
他们先去了附近一处车马行,雇了辆看起来比较豪华的带棚马车,毕竟要装成大老板的样子,咋能连辆代步的马车都没有呢。
一路顺利进城,因为坐在挡了窗帘的马车里,所以张永乐并未注意到城门口处比平时多了许多闲散人员,一个个都东张西望的紧盯来往行人。
德通是整个凤阳府最大的钱庄,就开在守备太监府对面,外表倒是普普通通。
张永乐衣着华丽,背着手走在头前,摆足了阔少爷的派头,进屋后也没往柜台前凑,而是直接坐到了门口迎客的椅子,翘起二郎腿假装闭目养神。
六叔走到柜台前,直接掏出会票递了过去,大声用武昌口音咋呼道:
“掌柜的,兑银!给俺们换成可以去南京城里通兑的票子来,手脚麻利点,等下俺们少东家可还要去对面拜见金守备金公公呢,耽搁了你等可是吃罪不起,”
柜台后的掌柜接过会票一看,却是眼神一凝,随即先冲着张永乐这边拱了下手,转头客客气气对六叔道:
“两位且稍等,这就给您办好,”说着就招呼旁边账房查验,还叫了伙计给上了茶。
没多一会,账房已经查验完毕,示意会票没问题,掌柜的就着人到后面去准备,又亲自过来陪着张永乐和六叔说话。
“只因数目太大,还得麻烦两位客官再多等会,一刻钟左右就能给您二位准备好。”
“好说好说,”六叔拱手应道,张永乐故意拿乔没吱声,只是眯眼瞄了瞄掌柜的,没发现有何异常,也就放下心来,九千两银子确实是大数目,多准备一会也是平常。
这边掌柜的东拉西扯陪着六叔聊天,免不了一番旁敲侧击打听这两位大主顾的跟脚,这边六叔也是早有准备,答对得游刃有余滴水不露。
只是还没过多一会儿,就听得门外一阵嘈杂,张永乐不由得霍地站起,只是还没来得及做更多反应,就被外面涌进来的十几个兵丁给团团围住,这些兵丁有的举刀,有的弯弓搭箭,竟然还有几个举着鸟嘴上夹着火绳的火铳。
为首一人是个瘦瘦高高,白面无须,立眉鹰钩鼻的太监,身着绯袍,腰扎犀带,十分醒目,就这么居高临下鹰视狼顾的盯着张永乐叔侄看了几眼,一挥手道:
“拿下!”
一群兵丁扑了过来将张永乐叔侄二人按倒在地五花大绑,还把张永乐怀里那把暗藏的短刀也给搜了出来。
张永乐知道这是底掉了,再说啥也没用了,旁边的六叔更是吓得老脸煞白,毕竟他在高墙里蹲了整整七年,对负责关押看守他的宦官们本身就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畏惧感。
德通掌柜又把之前那张会票拿出来,一脸媚笑地给那高瘦太监奉上,
“宋公公,就是这张票子,”
“就这两人吗?还有没有其他人?”那太监面无表情冷声问道,
“没啦,就这俩,伙计早看过了,赶着门口那辆马车来的。”
那太监也没多说,直接带着众兵丁,押着张永乐叔侄二人回了对面的守备太监府。只听得身后那德通钱庄的掌柜还在那嬉皮笑脸阴阳怪气的说道:
“两位客官不好意思,你们不是要到守备府办事吗,这回人家亲自来接了,哈哈哈……”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饶是张永乐两世为人,这时候也是脑袋里一片空白,彻底懵圈。
一行人几步路就进到凤阳守备太监府,一进门就见一个身宽体胖面目慈祥的老太监,正站在台阶上等着呢。同样穿着一身绯袍,腰间扎的却是更醒目的玉带。
莫非这人就是凤阳守备太监金忠?
张永乐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之前一直冷冰冰不苟言笑的宋太监连忙走上前去,躬身一礼,一脸谄媚的笑着道:
“干爹,就是这两个人,”说着还把那张会票从怀里掏出来递上,
那老太监注意力全在那会票上,似乎连看都不愿意看张永乐叔侄二人一眼,就随口吩咐道:
“押下去好好审审,看还有什么同伙,其他银子藏到哪了,”
“好咧干爹,您老先歇着,且待孩儿来亲手泡制这两个怂货,保证这给您问出来,”宋太监一边撸胳膊挽袖子作那摩拳擦掌之势,一边示意手下兵丁把人带下去。
张永乐一听那老太监说话,就知道自己没猜错,此人正是自己想见而见不着的金忠,当时在龙兴寺他隔墙听过此人声音,心下再无迟疑,知道此时要再不说话,恐怕就没机会再开口了。
一旦被刑讯逼供,招供是必然的,面对这么大一笔财富,一旦招供,那接下来唯一的结果就只能是被灭口了,就连忙顶着脖子使劲对那金忠喊了句,
“金公公,卷一,君道,储训,贤后,纳谏……”
“少他娘的废话!快走!”一个押解的兵丁也没听懂张太岳在说啥,使劲推了他一把,张永乐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其他的,依然以一种极别扭的姿态回头冲金忠继续喊着:
“……卷二,任贤,予夺,去惘,重民,文事,武备,臣道……”
果然见那金忠双目精光一闪,大叫一声,“且慢!”
然后拾级而下,快步走到张永乐身前,面带狐疑地问道:
“小兄弟,你刚说的是何物,我怎么没太听懂呢?”
“真没听懂吗?”张永乐知道自己已经赌赢了,虽然被人按着这脑袋,还是歪这头咧开大嘴露出大板牙,笑着说道,
末了又轻声补了句,“我说的是《御世仁风》,你还想听吗?我还知道很多呢……”
张永乐也是在诈金忠,其实他记得的全部就到卷二,臣道一处,后面的根本就没有印象。这还得感谢凤阳皇陵景区在祭祀大典的头一天组织来宾参观皇陵博物馆,当中恰好有关于万历年间凤阳守备太监金忠的详细介绍。
倒不是这金忠有多牛,而恰好是博物馆里为数不多的文物展品中,金忠在做凤阳守备太监期间所著的《御世仁风》就是保存最完好,收藏最齐全的文物,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里面有万历四十八年凤阳原版,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做序的,也有天启年的版本,做序和审校的又换成了此时的司礼监掌印王体乾,甚至还有崇祯五年的版本。
张永乐参观时特意仔细瞻仰了下万历四十八年版本的,纯粹是出于对价值连城的文物古籍的好奇,而并非历史和文化兴趣,甚至还有一部分是出于对活动举办方热情接待的礼貌,所以只记住比较好记的目录的一部分。
没想到,会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给用上了。
真是天不绝我啊!
当然,张永乐也有备用方案,要是这招不好使,那他就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云锁高峰水自流,不怕这老太监不就范。
那金忠眉头紧皱,双目间堆出了个川字,果然回头吩咐道,“把这位小兄弟送到我房里去,”
宋西大急,心说这特娘的虾米情况?那黑脸少年说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干爹这边就要亲自来审?那我还怎么借机贪墨多捞好处?这事不对啊干爹,这不合规矩撒!
宋西也只是干着急却也毫无办法,抬眼瞥见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看傻眼了的六叔,顺嘴来了句,
“那……这个呢?”
“金公公,我建议你还是先不要审的好,不然某人会很生气,后果嘛,会很严重!”张永乐连忙接了句,
“你……”那宋西见张永乐竟然敢当这众人的面公然威胁自己干爹,忍不住就要当场发作,看有没有机会下重手弄伤他,让金忠改变主意,却被金忠抬手制止,
金忠明显被张永乐胸有成竹的架势给迷惑住了,犹豫了一下当即又吩咐了句,
“先不要审,且押下去好生看管。”
说罢转身离开。
很快,张永乐就被带到了里面的一座上房内,过了一会换了身常服的金忠走了进来,屏退了其他人后,走到依然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张永乐面前,和颜悦色的道:
“说吧,小兄弟,你是何人?又是从何处知道《御世仁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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