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才不是练习生 第六章：伤心的事不要说给妈妈听

目睹了自己的小孩这一系列怪异的行为，妈妈心里直打怵，声音都在颤抖，“崽崽儿……你啷个怪怪的……”

“我……”

我想着编造一个合理一点的借口，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脑袋里的电线胡乱搅和在一起，妄想强制启动这台老旧的电视机。

好在，机毁人亡之际，“漂亮女士”帮我救了场。

“摔得不轻……”

她瞧了我一眼，递过来一小包东西。那是个印着绿色大字的透明塑料袋，塑料袋里面塞了好几个药盒，大大小小的，我捧着这一袋子“灵丹妙药”，咽着唾沫。想到，原来刚才她是在找这个。

“那些药是我去药店找人家问的……那个最小的那盒，别看它小哈，人家都说了，就数它最好用，对骨头好！还要……我跟你说啊，你多少往心里去，别老是忘了吃……”

“哦……好，好，好……”我连连点头。

漂亮女士没有接应我敷衍的话，转身到厨房去找了块抹布，沿着果盘的边缘仔仔细细地擦。她边忙活边嘀咕，“楞个口音都变喽！”

她一说完这话又看向了我，这次不单单是看着，更像是一种观察，她的眼神里闪烁着警觉的光芒。

我们两个人四目相对，挺直的站在彼此的对立面，静默着仿佛空气都在凝结。

渐渐的，我发觉，她在向我靠近。我好紧张，像是子弹上了膛，像是箭悬在弦上。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生怕被她看穿了自己的伪装，嘴巴分明没有东西，却好像塞满了纸屑，鼓鼓囊囊。

我，原地挣扎着，直到冒了一身的冷汗，脑袋越来越沉，视线越来越模糊，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我终于在昏迷之中逃脱。

当我的脑袋恢复正常的时候，阳光泼洒在被单上，我伸出手接住阳光，掌心里暖洋洋的，我意识到，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毫无疑问，我又晕倒了。

而且，昨天晚上我还发了烧。

至于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其间我醒了一次，“漂亮女士”守在我的床边。

印象深刻的还有，那个白色的圆形小药片，吞个那玩意儿差点儿卡死我。好不容易咽下去了，药片的残渣竟然在舌头上溶化了，那个苦啊！要是舌头没有根儿的话，我估计我都能把舌头吐出来。

记忆当中，我被这个小药片苦得嗷嗷叫，“苦！苦！苦……”

“喝点水！”漂亮女士几乎是飞着把水杯给我传过来。

接过水之后，我就不管它三七二十一了，直接就把嗓子当水管来用，咕咚咕咚地直往喉咙里面灌。

看我像好几百年没喝过水似的，漂亮女士又开始担心了，在我身边转着圈念叨：“慢点……慢点……”

“嗯——”我勉强挤出一点点气声，嗓子里像塞满了砂纸似的上了刑。我侧着身，对着角落里小声咳嗽。

漂亮女士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轻点……轻点咳……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我这边刚消停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她突然开始讲起我小时候的事来。那个时候，我还在腹中，或者襁褓中，还有刚刚上小学……她一说起这些事，就禁不住傻笑，看看我，接着傻笑，又讲一段回忆，又看看我，又是傻笑……

就这一会儿功夫，她一会儿变成一个刚刚入职的幼稚园老师，一会儿又变成哄睡节目的主持人。只不过，和他们相比，她算不上专业，但是她却给我她现有的一切，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渐渐合上眼睛。但是，脑袋昏沉，眼睛实在是过于干涩，睡着也很难。

当我有一点睡意的时候，手心却一阵温热，“都怪我……”

我听得见漂亮女士在呜咽，想回答，却不知道回答什么，耽搁了几秒钟，想再想想，却失去了回答的力气，被席卷而上的睡意拽了去。

她明明对我那么好，为什么，我对她那么陌生？甚至连声“妈妈”都叫不出口！

想到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轻轻的，但是踩在老地板上还是能把声音听清。

“崽崽儿……”是妈妈的声音。

我知道，她要从那扇门走过来了。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居然不由自主地立马就从床上翻下来，照着被角拽几下，从床头到床尾观摩了一遍，还是不踏实，干脆把被子掀起来，铺平了，才算是满意。这样看来，我倒更像个客人了。

门开了，妈妈走了进来，还没等我躲避她的视线，她竟然跑到窗前，慌里慌张拉上窗帘。再沿着墙边，摸着开关，把灯打开，可是现在是白天。

“白天为什么要拉窗帘啊？”

妈妈第一反应不是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又跑到了窗边，隔着窗帘的缝隙，带着警觉，观望着窗外面，反问我，“你说呢！”

“怎么还有人监视啊？”

妈妈没心思搭理我的话，守在窗边，等好一会儿才放下心来，回到床边。

见我脸色红润，应该是昨天晚上的药起了作用，妈妈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吃早饭不？”

我刚想回答，好巧不巧，手机偏偏这时候来了消息。我拿起手机，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庞师傅”发来的消息。

庞师傅？胖师傅？是昨天那个胖师傅吗？

发了一条语音，“我到楼下了。”中年男人，鼓鼓囊囊，他一说话就像只撒了汽儿气球。

没错，是这个声儿，我记得牢牢的。

不一会儿，胖师傅又发来一条语音，“我已经到楼下了。”

我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微信里面有好几个人开始不停地“叫醒”我。好像是公司有训练，大家都到了，就差我了。

“又要训练了？”漂亮女士问。

“嗯……”

“你刚受伤，怎么就不能休养几天？”

“我也不知道……”

我现在满脑袋的浆糊，什么训练啊，什么人啊都不记得了，即使是呆在自己的家里也坐立难安，我真的巴不得赶紧让一切都消失不见，怎么可能还知道训练什么的。

“唉，训练的时候小心点，别再嗑着了……”

“嗯。”

我小跑到门口，一只脚都迈出门槛了，漂亮女士递过来一个透明玻璃瓶子，里面装满了牛奶。

“把牛奶喝了！”我听着，她的声音里有命令的成分。

接连不断的事已经把我折腾得头昏脑涨，再听到这种命令式的口吻，不满的情绪好像一团炙热的火焰马上就要从我的脑壳燃烧出来。

可是就当我想推开她的手的时候，她眼睛里的红血丝让我出了神。

“嗯”我脑袋里的火焰在一瞬间熄灭，接过瓶子，老老实实地点头。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她有没有睡着。

我背过身去，脑袋里却全是她那双红红的眼。我应不该告诉她？告诉她，我脑袋好像摔坏了，把之前十几年的记忆都忘掉了。告诉她，我甚至怀疑自己不是我自己。孩子应该把伤心的事说给妈妈听，可是，妈妈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会担心，也只能担心，而且还会睡不着，还会自责是自己没把小孩照顾好。

我没有回头，耳朵边有一个声音，不止不休——走吧，就这样继续往前走。

到楼下之后，我又收到胖师傅发的一条语音，还没来得及点，视线就被眼前的银白色面包车夺了去。还是昨天那辆银白色的面包车，车窗摇开，有个胖乎乎的中年男性在向我招手，跑到面包车跟前，人形一点点清晰，果然还是那个胖师傅。

车门打开，我钻进车子后座上，直到坐稳了，方才舍得扭开盖子，牛奶的香气，跑出玻璃瓶。我把牛奶灌进嗓子里，浓稠的质感缠拢舌头，划过喉咙。我将它咽下，嘴巴里残留的乳香久久不散。

汽车缓缓启动，我望着车窗外，注意到汽车轮胎旁边的小草随风摇曳，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耀着每一处土地，楼房上的玻璃，栏杆，老的，新的，旧的，破碎的，群体的，单个的，在这个无人光临的舞台上它们没有一点羞涩，直挺挺的，闪闪发光着。

再望向那个我并不熟悉的家园，那一栋栋深灰色的楼房，那个在白天也把窗帘拉得死死的房间。那扇铁门后面红红的眼。我想，这些迷雾什么到底要到时候才能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