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缘奇旅 第2章 重披战袍

梦珍扶生宝坐在机床旁边破烂油亮的旧藤椅上。

生宝抹泪抬眼望梦珍。

“你外形确实得改。我觉得，你扮成男孩比较好。对外可以说成是我儿子。”

“算了，我还是做女的，名字都起好了。何况你之前已经把我妆扮成这副模样了。”

“对不起，之前确系无奈。你完全可以换一副外壳，机器体本无性别之分，扮男扮女都一样。我相信，你扮男的更好看，一定是个大帅哥！”

“暂时这样。我不想做你儿子。为了我，你未婚，无后代。爸妈把你当宝贝，你却因我让爸妈抱憾终生……”

之前念及父母，生宝曾流泪，但不伤心。

此时机器人诞生，心头一直紧绷的那股劲儿松下来，有关父母的记忆奔涌而出，特别清晰。

想起母亲遗憾辞世，老爸郁郁寡欢，忍不住伤心落泪。边哭边在心里责备自己。

“幸亏你一直坚持不放弃，否则我永远不可能诞生。自打三年零两个月前我知事起，心里明白，身体动不了，天天都在担心，怕你停下来，因绝望而放弃；见你一天老似一天，又怕你突然倒下再也起不来了……”

生宝止住哭声，小声抽泣。

“好啦，我会让爸妈知道，我是他们最好儿媳，会给他们生育很多优秀可爱孩子，让他们在九泉中笑出声来！”

生宝哭着想笑。心说这个机器人蛮会哄人，明明机器身偏说能生孩子。何况他老成这样，即使眼前梦珍是个真人大姑娘，他也生不出属于自己的后代了。

还奇怪，不知梦珍怎么会知道爸妈那些事的。

“忘了，是谁在我面前不停唠叨陈年往事？经常重复不说，还讲得特别细致。”

生宝留意到，梦珍说话带他口音，与他说话口吻相同，心知受他影响。

望着梦珍那张橡皮脸，不少疑问涌上心头。

“对了，珍儿……”老嘴嗫嚅，喉音抖颤。

“什么珍儿！”梦珍自橡皮眼洞中冲生宝瞪眼。“这种称呼听上去亲切，味儿却不对，好像我是你女儿！”

“是哦，你应该做我女儿……”生宝心不在此，随口应承。

“不行，我不做你女儿，必须做你老婆！”梦珍口气坚定，态度认真。

生宝哂笑，扭动一身老骨头。“咳！别扯这些没用的啦！我有话要问……首先，我没教你，你怎么会说话？”

“忘了？在你给我安装的各类软件中有好几款语言文字软件。还有，是谁在我面前成天叽叽呱呱说不停？不止一天，一说几十年，几乎天天从早说到晚！”

生宝一愣，他什么时候给梦珍安装过语言软件以及安装过何种语言软件早忘了，只记得但遇有用的、自认较好的软件统统给她安装。软件多到不可胜数，幸亏他给梦珍装备了强大内存，否则早撑爆了。

在梦珍一动不动站在那儿还是一副傻不愣登机器时，他的确天天和她说话。

几十年来，生宝少与外界接触，唯一说话对象就是家中机器。几乎天天说，从早说到晚。而且是毫无顾忌地说，不怕她烦，不怕她不爱听，不怕她嫌啰嗦。有时查阅资料看书也拿来对着她念，遇问题也以自问自答方式与她讨论交流。尽管梦珍不言不语，他却一直把她当作知心知己。

幸好这样，否则，几十年独处，一言不发，不变痴呆，也成哑巴。

反过来，生宝天天冲着一部机器说话，又是梦珍由一部机器蜕变升华逐渐成人的关键因素。梦珍之能诞生，非因生宝制造机器人的技术精湛水平高超，只因他天天冲着一部机器说话，因而唤醒了她。生宝东拼西凑所制机器体，不过是被梦珍利用产生并展现灵魂的工具。这个灵魂是由语言构成的意识。语言是意识的载体。没有语言也就没有意识。生宝碰巧运用语言打开了梦珍意识的天窗，令她最终羽化成人。否则，哪怕生宝机械加工技艺再精湛，能够把各种零部件做到极致，软硬件技术再过硬，所用材料再高级，所能制造出的顶多是一部完美机器，却永远造不出具有意识的人。这也是生宝之前地球上那么多机器人专家，包括企业以及相关科研机构均未能制造出真正机器人，却由生宝这样一个孤独老头创造奇迹的原因。

面对梦珍，生宝有一肚子疑问，问时却又脑里空空。憋许久，嗫嚅一句，“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之前那些事的？”话出口又后悔。

“你那些事，在我面前唠叨不知多少遍，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啦！”

尴尬，慌乱。“另、另、另外，你好像什么都懂，比如银行卡什么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要归功于你把我大脑连上网，我在网上学到不少东西，眼下可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还无所不能！”

出乎意料，生宝绝没想到梦珍本事这样大。

还看自身，老迈枯萎，年事已高，身体极差，时日无多，望着梦珍，心泛酸楚。

梦珍安慰，“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一定做你老婆，一定给你生很多孩子。”

苦笑，摆手。“算啦，你有这份心就好，勿存幻想！”

“不是幻想，必须办到！否则我活着没什么意思。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爸妈。”

摇头，心烦，不愿听。

很明显，这事没可能。做夫妻无可能，生孩子更不可能。

还觉得，梦珍活过来，披着一副破损娃娃皮，跟他说这种话有些过分。

他尽管老，但不糊涂，头脑一直清醒。之前他在梦珍面前唠叨，从没说过类似话，更没提过这种要求，不知梦珍从哪儿冒出这种念头。

“这样，咱们先集中精力解决我问题，然后再调转过头来解决你问题。”

“我问题？我有什么问题？！”生宝奇怪。

“看看你，身体都成什么样啦！且不说生孩子，恐怕活不了几天啦！”

生宝转喜，梦珍还算清醒，不是傻瓜机器。

“放心，一切包我身上。包你变年轻，然后嘛，咱俩生他一堆孩子。这是我人生第一目标，也是最大目标！”

“哈，哈，哈……”生宝望着梦珍橡皮脸感觉滑稽，好像演戏。

又奇怪，暗忖，他没给梦珍安装相声之类软件啊……

想说，与其做夫妻，还说生孩子，不如老老实实做他女儿，在他为时不多有生之年，过几天有她陪伴的日子。

“我还决定，今后咱俩生生死死在一起！”梦珍尽管一副橡皮脸，话却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一点儿都不含糊。

生宝猛然站起。“别，千万别！”双手前伸，想把梦珍的话推回去。“你应该知道，人终有一死，何况我老成这样，身体、精力不济……活不了几天啦！你不能随我去，你是我梦想，不能变成现实之后转眼又消失！所以你不能……”

“在我还不能动的时候我就想好啦。一定把你变年轻，还要做你老婆，给你生一堆孩子……我决定的事，无法改变。除非你想我死，否则你就得给我好好活着，帮我实现梦想！”

生宝一愣。绝没想到梦想也具传染性。他一生梦想，没想到梦中情人也受他感染怀上梦想，并且怀着一个比他的梦想还要不切实际没有任何可行性任何实现可能的梦想。

“咳，我说你……自然规律摆在那儿，它能听我的？！”拒绝、劝解。“不是不想，是不能！”

“我不管，反正我已经决定啦！”橡皮脸耍横。

生宝心说坏了，机器人死脑筋，眼前梦珍明显受他影响。

着急，喘不上气，担心自己离去梦珍会跟着……

梦珍过来为他舒胸抚背。

“我知道难办，也不现实。但是没办法，必须如此！”心软口不软，意志坚定。

生宝还想劝，不知怎么说。着急，胸背被梦珍抚弄，确实管用，宽松许多。

喘定。仍要劝，必须劝。梦珍是他奋斗一生梦想，绝不能变成现实之后转眼随他逝去。

“你愿望很好，心地也很善良，我很感动。但是，为人做事要讲科学，尊重事实，讲求实际。人终有一死，我老成这样，离死不远，你必须接受这个现实……还有，且不说我已过生育期，早已丧失生育能力，即使年轻，你是机器人，不是生物体，咱俩照样生不了孩子。所以，还是那话，勿存幻想……”

“请问，制造我时，你讲过科学没有，想过实际没有？”

“当然想过……”

“如果科学实际，满天下人都没造出我这样的机器人，唯独被你造出来，你觉得科学吗？”

这话生宝爱听。“这和返老还童以及生孩子完全是两码事嘛！”

“好啦，不用劝，劝没用！咱俩时间紧，必须抓紧行动。其实……不论有意无意，从你给我弄这身妆扮我就知道你心思，将来我一定做你老婆，保证让你得到常人得不到的东西！”

“千万别误会，我之所以网购充气娃娃套你身上，确实是想让你有副人样。”

“好啦，不用解释！”

生宝盯着眼前梦珍仔细看，似不真实。摸摸，以证实自己不是半夜做梦。

“你说你早就活过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了，差不多十年了，我知道你在我身上拨弄，还能听见你说话。后来你给我装上眼睛，我就能每天看着你在我身上捣鼓。”

“从安装眼睛算起，至少六年了啊！”生宝吃惊。没想到梦珍早就活在那儿了。

“是哦。最初只有朦胧感觉，后来你东一样西一样给我安装各种软件，又把我大脑连上网，还成天在我面前说话，我头脑一点点清晰起来。三年前一天好似突然梦中惊醒，活过来了。只是一直以来心动身不能动，身心分离。直到今天才被我打通关节，把这副身体变成是我自己的。”

“原来你一直活着呀！”

“是哦，在我还看不见你的时候就能天天听你对我絮絮叨叨说不停。直到看见你，才发现你是一个爱唠叨的老头。”

“咳，这么多年，我根本不知道你一直活在那里……幸亏没放弃，否则……”

“是哦，如果你中途放弃，我就永远都没机会了。为此我特别着急。看你忙这忙那，速度慢不说，还特别费劲，我却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

“好，你活了就好，后面事情你做，我休息。”

“不能休息，我说过，一切刚刚开始！”

“你做你的，我休息我的。我忙完了现在轮到你忙。”

“不行，我习惯了，不能离开你。我有明显感觉，我说过，今后咱俩同生共死，离开你我会死。因为……我这副身子从里到外全是你，心里同样只有你。”

“你心情我理解，但是，话说得过分！要知道，人终归有一死。我老成这样，顶多再活十年，保养好点，成精成怪，顶大天活到百岁，掐指算来，距今也就一二十年光景，时候一到，谁都拦不住！”

“不行，我说真的，不行！不准死，永远不准死，必须活着，否则，你死我跟你去！”

“嘿，我说你……还缠上我啦……”

“是你缠上我，缠我一辈子，现在想撒手不管？没门！”

生宝没想到，梦珍一出生就跟他较上了劲儿。

不是跟他较劲儿，而是跟不可能较上了劲儿。

“唉，我告诉你，你所想所说一切均不可能，我劝你还是趁早收手，让我过几天舒心日子。”

“不行，必须听我的，必须按我说的办，否则我……我……”梦珍激动，似要撕扯自己身体。

“好好好，听你听你……”生宝赶紧安抚。

“第一，不准死，不准离开。”

“不离开可以，生死不由我！”

“我不管，这条必须答应，否则你死我跟你去！”

“嘿，我说你……好好，答应答应。”

“第二条，家里钱归我管。我得把自己里里外外重新整理一遍。全部做完估计要花不少钱。”

“家里钱不多，你省着点花！”生宝印象里，银行卡里钱所剩无几。

“放心，该花花，我会想办法再挣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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