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雁南归 第十一章 师父？师父！

雄伟西京，百战之地，这座城从不害怕死人。无数人死在城墙之外，也有无数人死在城墙之内。这座城的每一处都浸满了鲜血，这些早已干涸、凝固，最终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再也找不到痕迹的鲜血，铸就了这座位于苍凉西北的铁血之城。懦弱之辈不适合这里，只有真正有气概，无畏之人才属于这里。

一名老者踏着夕阳的余晖来到西京城前，他依旧穿着那身灰色的长袍，不过经过这么多年风沙的侵袭，袍子显得斑白了许多，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身后依然背着他那用了在西北并不常见的锦缎包裹的木匣。

他抬头看了看层叠堆砌的城墙，轻声自语道：“书呆子说小怀景来西京了，啧，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十年已经过去了，今日故地重游，竟已物是人非。”

他笑着摇摇头，迈步向城门走去，守门的甲士本想拦下他，检查一下他身后的包裹顺便揩点油水，但是在接触到老者的视线后，愣是没敢开口，就这么眼睁睁地放他入了城，直到老者背影走远，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这守门的小卒子说到底也算不上什么人物，可做的时间久了，也就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练就了一双看人的好眼力，在他看来，这老人虽然穿的糟践，但是身上却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让他觉得比面对自己顶头上司的压力还要大，正所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若是这老人真的不同寻常，就凭他这么个一个月的月钱不到一两银子的小兵拦下来吗？

自己是官差不假，可是这差事是上头给的，小命可是自己的啊！不如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吧。

老人入城之后，走的不紧不慢，不知为何，今日街上静的出奇，没什么行人，甚至有的街口还有身着锦袍，全副武装的绣衣卫在巡逻。老人好似没看到一般，径直向前，几名绣衣卫盯上了这个闲庭信步的老人，他们刚想上前阻拦，只见老者袍袖一挥，几人便如风中枯叶一般飞了出去，随后重重砸落在地，生死不知。

随着老者不断前行，前方拦路之人也越来越多，不过老者仅是脚下一跺，这众多绣衣卫的好手便被震飞了去。

终于，他来到了开元寺门前，此时正是慧能和尚被围杀的关键时刻。

此刻在他面前的是百余绣衣卫，手中连弩蓄势待发，对准老者，大有老者但凡再敢动一下，便要将他射杀于此的意思。

老者笑了笑，轻声道：“我就是来找个人，不妨碍你们做事。”

领头的绣衣卫也是绣衣卫中资历比较老的了，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其他人或许觉得没有什么，但是他却在听到这句话后，遍体生寒。

是的，就像一个精壮的成年人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幼童，告诉他们去一边玩，别来打扰自己。

很随意的语气，也说明老者有足够的底气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人是高手！领头之人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想法，他将手举起，没有让绣衣卫们放箭，而是沉声道：“绣衣办事，还请止步，或者等上官前来，自当好说。”

老者叹了口气，平静说道：“可我等不了。”声音平静清淡，仿佛在对着老友倾诉，看不出任何如临大敌的紧张之意。

孔林也不再多说，只是重重把手放下，瞬间，弩机扣动，箭雨攒射而来。

老人双袖轻轻一挥，顿时狂风铺面，随着狂风消散，老人也不见踪影，只留下满地七零八落的弩箭。

另一边，那名武力在三等以上的绣衣刺客正要解开自己的腰带，享受人间第一等美事。

孙怀景靠着墙壁，天权就在他手边不远处，但他觉得浑身碎了一般，半分动弹不得。

末情此刻面无血色，坐在地上徒劳地向后退去。

绣衣刺客终于解开了自己腰间的玄色虎头扣，笑容中阴冷不减，反倒生出几分淫邪之意。

“年轻人，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切莫如此下作。”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平淡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带着几分厌恶和不屑，仿佛是一个在说教的私塾先生。

绣衣刺客猛然一惊，顾不得近在咫尺的小美人，身形猛冲向前，同时右手隔空一握，雁翎刀重新回到他的掌中，之后迅速回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只见一名背着剑匣的老人抱袖伫立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多年的厮杀经验告诉他，这不速之客是高手，而且是远非他能所敌的大高手。

江湖中人最忌讳四种人，老人，女人，孩子，独行僧道。

半死不活的孙怀景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有预料到这个老人竟然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孙怀景这个从小不哭不闹咬牙吃苦的孩子，在这一刻被触动了心中柔软的地方，顾不得伤痛，咧嘴笑道：“师父？师父！你怎么来了啊！”

“绣衣卫的名头，想必你应该知道，老头，若是妨碍公务，当心日后与绣衣卫不死不休！”这绣衣刺客虽然明白这个老人不是一般人，却也并不畏惧，因为他身后是整个绣衣卫，绣衣卫的身后，便是这坐拥天下的皇帝陛下！

“如何？”

老者的表情从头至尾没有丝毫变化，静静说道：“李家啊，嗯，怎么？很了不起吗？”

绣衣刺客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老人放声大笑，就算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都知道，当今皇帝陛下便是李姓，李姓便是国姓，这江山都是李家的，那你说了不了得起？

老人笑了，继而多年前的回忆涌上心头，感慨着世事无常，当年故人已登地位，自己却是如今这般四海为家的境地，两者之间可以说是云泥之别，但再怎么落魄，也不是一群小小绣衣卫可以放肆侮辱的。

老人轻声道：“老夫徒弟是好是坏，都由老夫来管教，还轮不到你们插手，你们既然伸了手，就别怪老夫把你们的爪子剁掉，今天，老夫杀的就是你们这群李家家奴！”

话音落下，一幕让孙怀景和末情都瞠目结舌说不出话的场面出现了。

那个将孙怀景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绣衣刺客，笑容还没消失，头颅便瞬间飞了出去，好似被一把无形之剑斩落。接着，他的整个身体开始碎裂，变成一块块不规则的血肉块，不断崩解，在落地的过程中，又在发生这进一步的粉化，待到落地之时，已然没了人形，只剩一地的腌臜血污。

老人未曾拔剑。他回过头，看着孙怀景，略带懒散地说道：“小怀景啊，你以前不是问我什么是剑气，剑气是什么样子吗？喏，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