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王受难记 第十四章

六月二十八日，曹操驻军乌林，军中疫情四起，曹操令人单独开营扎寨将患病将士单独安置

未得病的军将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抬出营地，送到那个远在数里外的简易营地里，军医日夜熬制汤药，发送于军中但是仍旧人心惶惶。

未得病的士兵日夜与水上操练，但操练进度似乎未必像想象中那么顺利。

很多适应了陆上作战的将士，难以习惯水上摇摆不定的艨艟，出现了晕船或者坐立难安的情形，单只艨艟确实在水中难以稳定，曹操遂下令将多艘艨艟互联，形成共同支撑稳定的联合战船，这样下来确实解决了很大一部分艨艟受风向影响摇摆不定的问题

孙刘联军驻扎于赤壁，与曹操军隔江相望，见其日夜操练也免不了心下难安，问计于周瑜，却只得到一个字：等！

众人皆问：等什么？

鲁肃坐在艨艟之中，也是被他这番难辨明暗的神色困住了

偶尔见他急，急到坐立难安，甚至不能抚琴，又见他沉静下来手持烟杆，远远的望着江对岸出神，莞尔一笑步回营中

“周将军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咱们也不进攻也不防守就在这等着？等什么呀？”

鲁肃也故作玄虚起来：“主帅的意图也是你等能猜测的”

直到下午，他再次坐立难安起来，跑到刘琦军队驻扎的地方，私下问他

“最近几日，你可曾联系上了广陵王？”

杨修并未着甲，手里把玩了两只造型精致的骰子，他大概也猜到过周瑜已经看透了自己与广陵王的战略同盟关系，但是依旧对他匆匆到营帐里来问这件事非常吃惊。

很多事情看破并不能说破

更何况刘备还在暗中虎视眈眈，不知道哪个眼线已经被安排进来，等待反扑或者更多联军内部线索，若是被他知道周瑜与刘琦早已因为广陵王的关系暗自亲密，怎可能不防？

他与周瑜……注定不能在此种关系下谈及广陵王。

然而看着这个平日看曹军操练水军喝声震天都能谈笑风生无畏无惧的人，私底下焦头烂额等待着自己回复，他心中的鼓也咚咚的敲起来，他与广陵王也已经四日没有互通信息了

与他四目相接，未置一词

他蹙眉轻身叹气，扬了扬手出去了，甚至都没有个‘告退’

“将军！江东密信”

周瑜迫不及待的拆开，终于从此中获得些许线索。

“广陵王平安，公瑾安心——策”

只有平安二字么？周瑜翻来覆去的拿着那张纸看，没有获悉任何关于心纸君不生效的答案，他问了那么多，就得到这几个字？

烦躁的人索性将那信纸团成一团，怒气冲冲的扔出去！

那小纸团咕噜噜的在地上转了几圈，被鲁肃看见“干嘛这么燥？有什么要紧事？”

被人捡起，见上书广陵王平安几个字，不由的摇头讪笑起来

“我当是什么事！你也对她太没信心了，”

鲁肃将纸团顺平整，再用‘以德服人’压住

“她可是个久经沙场的小狐狸，权谋、心计比你也差不到哪去，你这是关心则乱”

周瑜扶住额头，将心底的不安压了压。

关心则乱。

不假，只要是她没有回复了，他就开始瞎猜，哪里摔了？被谁劫持了？又或者被囚禁了？袁基那个人阴暗不定，像个神经错乱的疯子，会不会直接把她迷晕了？绑回了汝南？

只是为什么心纸君没了回复，只要是心纸君有一丁点的信息他也不至于这样手忙脚乱。

周瑜扶额，叹出一口，“谁家的妹妹这样让人操心呀”

“你家的妹妹呀！”鲁肃接话过来，言语里皆是嘲笑

“把信还我”

“你不是不要了？”

“谁说不要，”

他站起身，越过书桌，青衣飘摇飒飒生风，行至从鲁肃桌前，拿回那张皱巴巴的信纸，仿佛上面的‘平安’二字就是她的护身符一般

“准备攻曹！”

？！

“通知下去，准备火油，稻草，艨艟数十艘，附以干柴用油布蒙住，曹操正为了训练水军将他的战船用绳索串联，待到完成之日，咱们借风向与水势，从上游投放艨艟，使其顺流而下，中途用飞矛引燃，乘火势冲入曹军，我要火烧曹军，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原来此时正值夏日，多日的暴晒已然将很多船只蒸尽了水分，更有岸上草木疲软干渴，即使是不引燃，也已经在自燃的边缘了

曹军惧水又临江怕是永远也想不到对方会用火攻之计，天真的认为若是真的起火，无非取江中之水灭火便是，可是他们那里知道，已经用铁链连接在一起木质的艨艟战舰，一旦起火便能火势燎原，然而船船相连，没有一艘能逃离厄运！一接二二联三，直至引燃全部！

这命令传到刘备营中，各位将军谋士各执己见，絮絮叨叨

“风向？这天有不测风云，他又不是神，怎么可能得知风向，这计策也就他能想的出来”

“况且这火攻，不下雨还好，我看着天气呀，出不了今天估计就要下雨，那看那云彩，多厚”

鲁肃也心有余悸，待左右人散去，才旁敲侧击的问是否可行

周瑜侧目，将杯中酒饮尽，笑若春风“子敬且收拾行李准备拔营吧”

——徐州——

“广陵王呀，你何需口出此言，若能同为曹公所赏识，何乐不为呢？”

堂下只一人独站，丹黄身影萧条单薄，左右官吏二十余人分别落座，各自斟酒品茶，竟无一人出言驳斥，俨然已经甘于做曹操的政治傀儡

“你的一个心向大汉，到底向的那一个大汉，陶谦？你明知张郃是何等人，竟然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我自然是心向当今天子，“

那无耻老头竟然还恬不知耻的向东拱手，转而灰蒙蒙的眼珠上下打量她一番

”反倒是你……领兵将数千，拒不受朝中驻军，一心说什么坚守徐州，广陵再怎么说也是徐州的属地，受州牧管辖，你不听军令罢了竟然还拥兵自重，是做何居心呢？”

说罢仰倒椅子上，戏谑的打量起来

“广陵王！你何必这么认真呢！”

说话的人是徐州刺史，他站起来过去，过来推搡广陵王

“咱们本就是一家之臣，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张郃将军入城，自然也不会少了殿下的一份好处，殿下且坐，我唤歌女一二为殿下助兴如何？”

这两个徐州重臣，竟然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的唱喝起来

说罢他轻抚广陵王后背，以作安慰

“殿下不必担心，州牧怎么会弃殿下于不顾呢！”

他再次伸手，试图拍拍人的肩膀，却被广陵王一个眼神杀回去

“那我……要不要说说你和袁氏长公子袁基私下的交易”

果然说到这陶谦的角色变了变

“你行贿袁基黄金万两，为的什么？如果接受朝廷驻军，你为什么要行贿呢？”

“因为你知道如若交战徐州必败，而徐州败，你们这些官吏一个也跑不掉，因为张郃就是这样的人”

“张郃进攻巴东巴西二郡，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片甲不留，是曹操的大杀器，别说是你这个州牧，连堂下的诸位恐怕都难逃一死吧，你！不是跟清楚这点么？”广陵王风轻云淡，行到他面前，看着那张老脸由自私转为愤怒

“你不要血口喷人！张郃将军与人为善，断不会……”

看到广陵王脸上无辜的笑，那张老脸上竟然出现一丝慌乱，广陵王乘胜追击打断了他的辩解

“对对对，那你这么急于同袁基求成是为什么呢？”

接着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书信，不待陶谦看清，便自顾自的念起来

“今薄金万两望长公子笑纳，还望长公子于张将军面前美言几句，待到张将军兵临城下，谦必大开城门，担壶携浆以迎，还请保谦薄位，谦必长久辅佐曹公，助曹公千秋万代.....”

广陵王冷笑，为了拿到这封信，自己了没少挨针呀

“倒是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呀，你所谓的一心向汉，就是把自己的路铺好，然后卖掉整个徐州，葬送所有官员性命以曲意逢迎讨好曹贼么？”

堂下悉索声难平，一些人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一些官吏如梦初醒一般，呆若木鸡，见人心动摇，被广陵王揭开面目的人有些愠怒，一脚踹开桌子，却被官员的质疑打断

“陶谦你明明跟我们说跟袁基说的是整个徐州大小官位原封不动，以此征金，莫不是在骗我们？”

一听此言，众官吏更是如惊弓之鸟，纷纷核对起自己所掏金银，不敢相信陶谦身为州牧竟然在此作梗

“广陵王！你不要在这血口喷人，我本汉家臣，迎军入城本就应当，曹公行天子之令，征战四方，为天下大道，反倒是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曹贼，你莫不是有独占徐州，自立之心？”

“你说这话更是可笑，当今天子被曹操胁迫于朝堂，一无兵权二无亲信近臣，无依无靠，你不谈营救天子于水火，反倒是阿谀奉承，助纣为虐，凭此一点，你谋逆之罪已成，罪应当诛”

“更何况”她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份血书“我受天子衣带诏屯兵纳贤，营救天子，匡扶汉室，诛！杀！罪！臣！”

“诛杀？“

见声讨声四起，再无处周旋，那老头竟然出声笑了一下

”广陵王，你一落魄亲王，也敢在我的地盘上说诛杀？哼，你真以为是个什么八杆子的血脉……我就不动你了吧”

说罢，竟有携刀配甲的军士百人从周围跳出来，将满厅官员团团围住，显然不仅仅针对广陵王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卖掉徐州又如何？虽然大家为同僚，但是我现在也得麻烦大家坐好了，不然刀剑可长眼睛”

他步出桌案，背手巡视一般

“没错，我是把徐州卖了，但是我也是为大家好呀，咱们誓死抵抗有什么用呢？难道大家想让下邳屠城再发生一次么？我是拿了大家钱，但是袁基公子也没说会把大家都杀了嘛，徐州这么大总要留一些官去维持地方运转嘛”

“什么叫不把大家都杀了？？难道剩下的人就得去送死么”有侍郎大吼声讨

“宋侍郎，你开窍一点！总要有些人牺牲，大家为了百姓生计，做些牺牲…”

“我呸！陶谦你个见利忘义的小人，用我们的钱买自己的官位，不顾其他人的死活，你这个无耻小儿！”

说罢，竟要拔刀，却没想到陶谦下手的那个黑面侍卫速度更快，不待他冲上前来，一刀抽出速击毙命，那侍卫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仿佛机器一般

大堂上人头滚落，血淌一地，四下皆静，连兮祟的声音都没了，一时间鸦雀无声，百官战栗非常

“大家别激动嘛！咱们也是为了汉室江山，我本不愿意杀大家，如果...”

他眼睛了冷漠扫视一圈

“我非得这么做的话，大家就别怪我了！”

堂上无一人敢言

“呵呵……”她冷笑，笑声突兀，无畏无惧

“为了百姓生计…汉室江山…陶谦呀陶谦！你死到临头还在用这种理由骗自己，不知悔改，呵……真是可笑……”

绣衣女子长剑出窍，剑身银光凛冽，如银蛇一般的阴厉满面

”你可知江湖上忠勇将士，肝脑涂地“

“你可知朝堂上天子无力，胆战心惊”

“你可知大街上死尸遍地，饿殍千里”

”你可知案板上残肢碎骨，卖女食儿“

如蛇蝎般的眼睛刺穿黑暗，大喝一声

”绣衣楼！”

“在！”竟不知从哪里冲出黑衣蛾部百余人

“执我亲王令，斩尽徐州牧及其党羽，告英雄之魂，拂国民之殇！“

杀！

霎时间，刀剑横生，瑟瑟寒风穿过身旁，数百死士倾出，剑影如梭，红光飞溅，血肉横飞，官吏侍女无不尖叫逃跑，有甚者连滚带爬从人胯下滚过

广陵王剑出直奔徐州牧，劈过上来的左右侍从，直面而上一刀毙命，那黑面侍卫一动未动，任其斩之

……

斜阳穿窗而入，落日余晖如梦如幻，映下满地狼藉，堂下桌椅翻倒珍馐入泥，残肢断臂惊恐面容定格于残阳之下，再无瞑目。

唯有绣衣人影立于高案，左手持长剑，剑底有暗红滴滴坠落，丹黄色薄衫血污淋漓，右手缓缓举出那份血书

一束光穿越厚重窗棂映在她的背上，斜阳易老，风月重生

“我乃汉家宗室、广陵亲王，受衣带诏密令，兴复汉室，兼任徐州牧，若有不从皇令、以下犯上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