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王受难记 第十一章

“楼主！密探来报”窗下阿蝉的声音轻响

“曹军骑兵八千于从冀州出发出兵徐州，领帅为荡寇将军张郃！”

广陵王抚平浅蓝色的小纸人，独坐桌前，灯下烛影晃动，阿蝉正站立在窗外一一汇报从绣云鸢手里刚刚拿到的情报“大概10天就能抵达徐州城下”

“徐州牧如何？”

“暂时并未得知此消息，但是徐州民心溃散，州牧若是得知消息恐怕更难以维系，徐州恐怕危机”

“自下邳被屠，徐州民众无不人人自危，对曹操之军更是闻风丧胆，只是在曹操出兵荆州只是兵分一路攻打徐州，按照常理并非良策，能对徐州境况这样了如指掌乘虚而入，这之后怕是又有高人指点了”

这个高人，她无需深思，曹袁联军，曹操光是在荆州就已经够忙活的了，哪里会有时间管徐州，但是有个人却很闲——袁基。

袁基这个人她自是清楚，袁绍、袁术一个两个都打算废汉自立，他作为兄长又能有何心思自是不言而喻，虽然他从说过但是广陵王却从心底里深深地知道，这是一条随时可能咬曹操自己的蛇，曹操自然也清楚。只是曹袁同盟如今利益一致，所以短暂同盟罢了。

“另有一事，黄金马车在广陵！”

“在广陵？”若他图徐州为何在广陵？

“对，昨夜、前夜皆有活动，但行踪十分诡秘，往往是出于街巷，仅是片刻就消失了”

“他为什么要去广陵呢？”似是自问自答，片刻间似乎恍然

如果说什么东西在广陵的话，那便只有绣衣楼的总部，对于他来说，绣衣楼并无用处，他也不是需要此种手段获取情报的人，那为什么三番两次的暴露自己的行踪？

因为绣衣楼是诱饵，无论广陵王回去不回去，袁基都会用绣衣楼把她钓回去，她不可能置绣衣楼于不顾，黄金马车在广陵如此畅行无阻，自然是已经有备无患，怕是袁基的军马也已经到了广陵，那为何迟迟不动手？那便只有一事，他在等...等着绣衣楼把这份情报传到自己耳朵里，等着她回广陵

像是猎人等待自己的猎物。

广陵王抽出尖刀，于烛火上炙烤，火焰将刀刃灼黑灼热，却不能灼红，火苗贪婪的舔舐刀刃，无畏它的锋芒！“回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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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五，天大热，无风无雨，百里艳阳，孙刘两军会于樊口

刘备日夜遥望周瑜等人的到来，恐怕一天曹操的急行军追杀上来，直到终于有探子来报，已从江上看见周瑜携军而来，总算是送了一口气，遣人慰劳周瑜等人

周瑜正在船中擦拭古琴，即使是战备之时却未带刀着甲，依旧是一袭青衣，江上偶有清风袭来，穿越船舱，带动两肩垂发轻浮

“周将军远道而来联合抗曹，战备之时，我们刘豫州感激不近”来人为刘备亲信太尉，按官衔来讲，周瑜为领兵主将，对方为刘军亲信太尉也算是勉强对等，只是这人一开口，就直接给自己跌了份

众人皆知，刘备军被曹操追杀无奈之下求援孙氏，即使孙氏是因为与江东集团利益共同所以出兵，但刘备毕竟是求人，求人必定气短，就像眼下这位，上来就是一个’感激不尽‘，自然是把自己的地位放的低了，让本通过诸葛亮勉强拉回的平等局面一下打破，瞬间高低立现

“太尉大人言重”周瑜并未咄咄逼人，拱手将人让于客位

“此次周将军带了多少人马？”

“三万”

“只有三万么？”太尉心里鼓声连敲“曹军许是有三十万大军呢，咱们的人也太少了”

坐下另有一金甲金盔的军将，两只翎子高高的支棱起来倒显得气势凛凛，只是身高略...

“荆州刘琦另有一万人马，皆习水性，协助联军”自称刘琦的人竟然看起来格外正经，举手投足竟然意外的刚正不阿，哪里还有杨修那份桀骜不驯放荡不羁

“刘琦将军有所不知，我们几日前已与曹军对战长坂，曹军急行军勇猛异常，刘豫州从荆州撤出又良商富农皆举家跟随，刘豫州心善不忍弃荆州百姓不顾，却又无力抵抗曹操的急行军，只能急撤渡江，以曹军将士如此三十万，咱们又怎么可能用这三五万军士抗衡呢？”

刘琦抬眼扫视了一下坐在上位的周瑜“太尉先不要长别人之气灭自己威风呀，既然周将军大军已至，自然有自己的办法”

周瑜苦笑：这个刘琦真是跟妹妹一个模子抠出来的，自己搞不定的事立刻就会搬他出来

”三万水军，已然足够用了，谁又说曹操有水军三十万呢？“谈笑间，端起手侧杯盏，”刘豫州且看我如何战退曹军即可！“

清茶香润，沁人心扉，见那人如此云淡风轻，这个太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周瑜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万万不识战争凶险”周将军，可否请鲁肃校尉去至刘豫州处共商此事？“

这话说的不好听，但是确是当下太尉想到的最委婉的词了，一个青衣书生而已，看过些战书，读过些文章就目无长物自高自大，若是任由这个青衣书生领军调遣，怕是最后大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倒不如赶紧拉着鲁肃去面见刘备说个清楚

周瑜缓缓倚身向后靠在椅背上，再饮，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未置一词。这个太尉站在他的角度说的是没错的，但是只是站在他的角度，他并不熟识周瑜，不相信他领兵作战也是合理，只是这话分两面，周瑜无论如何也是江东军团的代表，为主帅。且不说他听不听面见刘备这一条，堂下这么多军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周瑜若是应，岂不是自降身价，自取其辱？

周瑜不急不忙，再饮，堂下鸦雀无声。太尉心里有些打鼓起来，有些不安在心底飘出来，明明只是一个青衣书生而已，却不想有这样的威压，脑门上冒出些细密的汗来却不好抬手擦拭。

直到一杯茶饮尽，他才抬眼，缓缓放下茶杯，嘴角笑意深邃，与那太尉轻和眼睑，以示自己已经听到

“周瑜接受军令，不得随意调遣，”更有一笑“太尉若想拜会鲁肃，自可前去”

此言传回军中，刘备正背着身站立于案几前，’不得所以调遣‘？意思不过是要让刘备去见他！

此事极为荒唐！且不说周瑜作为孙家代表即使是主帅，也不过是帅而已，但是刘备可以刘军的主公，按分量来说，也是跟孙策对等，就算真的是去见孙策，也是得孙策清水泼街、黄土垫道接见他刘备，两军联合主要讲究的就是一个平等互惠，哪有一个主公去屈尊见一个领帅的道理呢？

诸葛亮正于堂下，听闻此言，心底默念不妙，此事不利于两军联合，若开始时便有间隙，更是为将来联军共行埋雷“此间正值周瑜意气风发，领军三万挥师西征，助我主公夺取荆州，且孙家势重我军势微，豫州还是应该以荆州百姓为重，应礼贤下士呀，万不可在此产生嫌隙”

礼贤下士说的好听，又有何用呢？也不过就是让刘备服软罢了糖水罢了。

许久见只听刘备长叹一声“与我更衣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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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来了，”袁基依旧是淡色衣衫，端坐于江亭之上“这芳蘭亭兴致真是极好，清风香兰白浪过迹”仆役屏退左右，只有他一人煮茶

“你在广陵这样大张旗鼓，我怎么能不来呢？”

“只是袁基在此等了许久，总算是没有白费”

“袁基，咱们不要绕弯子了！你想说什么”

“殿下何不坐下，先饮一杯云雾茶呢？”他抬手斟茶，清汤沥出淡而香雅

见人持笑不语，广陵王也自知这样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袁基是个慢性子，从那夜情事也能所见一二，他是一条蓄势待发的蛇，盘绕、均衡、一环一环的锁紧、静静的等待时机。

广陵王坐定，这杯茶立刻被端到了她面前“殿下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用竹下新雨所煮，能够清心明目，你若喜欢我托人多送些茶叶来”

“广陵于你并无用，你何必打广陵的主意”

“殿下如何认为我是打广陵的主意呢？”他眼角下的痣弯了又弯“广陵、徐州、荆州、天下于袁基又有何用呢？”

广陵王垂眉不语，仰头观景

“袁基只是一朝臣子，为君主之侧，只是仰仗圣恩为自己谋一条生路罢了，”

四下寂静，湖面平稳偶有波澜，竟没有一个泛舟人于湖上，远处荷花亭亭一些已经开败下去，吐露一个小小的莲蓬，有些蕊都没有褪尽，还在莲蓬周围凌乱的耷拉着

茶水又被他续上，文火相煎不疾不徐

“绣衣校尉，广陵亲王，本为天子利刃，到如今却自立广陵，这绣衣楼本应属于天子，到现在却自立门户，同江东、荆州集团共谋天下，殿下可是有自立之心？”

“曹操派你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殿下说笑了”他举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自己倒是对着手中茶一饮而尽了“我与曹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何来派遣一说”

“那自然是有兴师问罪一说了？”

“殿下明知不是此意”他笑意轻晃

“曹氏与袁氏联手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你府中的官女子不就是曹氏的女眷么？”

“联手？殿下为何会这么想”

“袁基，你嘴里说的天下动乱苍生倒悬，到现在反倒助纣为虐么？你明知曹操挟持天子号令诸侯，现在却在这....”

“殿下”他嘴上的笑意终于尽了，打断了广陵王“天下人皆可疑心我对汉室忠心，唯独殿下不可！曹操挟天子，是奸臣，袁基纵然是愚钝也不会与此等人为伍，更何况”他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攥紧了手中的杯子“他杀了我两个弟弟！这难道不够我恨他的么！”

袁术、袁绍虽然并非曹操亲手所杀，但多是被曹操击败之后病故，非要说来的话，袁术横征暴敛纵欲奢靡也病死于挥霍无度实在是死得其所，而袁绍虽然爱民如子但亲信小人不会善用贤才所以才会溃败于官渡，却不想官渡一战之后军将大多溃散一蹶不振

袁基竟然把这些错都归咎于曹操身上了么？广陵王垂手收眼端起面前的茶盏饮尽，垂眉暗思：那他为什么要向曹操献计攻打徐州呢？

“殿下想必已经知道，曹操大将张郃已经出兵攻打徐州，徐州境况已如惊弓之鸟，若大军兵临城下定是不战而胜”

他又给广陵王续上一杯“忌惮广陵的，并非我，而是曹操”他抬眼起来，对上广陵王的眼睛，那双眼睛如他所料没有一丝害怕，竟然坚定毫不躲闪“曹操已派出人马绞杀广陵王！”

“他曹操想杀我而据徐州未免有些狮子大开口了！”广陵王出奇的笑了，如春风般洒脱肆意

“殿下，徐州凶险并非安身之地，还请殿下尽早打算”

“但是袁基你是否想过，徐州牧、太尉、太守可以退，徐州的富商、地主可以退，他们可以携家带口搬到别的地方就可以了，但是那些百姓呢？他们的身家性命田地房屋都还在徐州，离开徐州他们以何安身立命，若不是州牧无力，谁会愿意抛弃家产流走他乡呢？”

“殿下以广陵一己之力就能守住徐州了么？徐州制度零乱官兵溃散，现在城中已经是鸡飞狗跳，殿下去又有什么呢？”

“我还有绣衣楼，还有广陵，还有下邳和琅琊！只要我在，即使是我一己之力战斗至死也不会让徐州溃散！我为汉室亲王，若此刻任由徐州混乱崩溃而不顾，如何对得起汉室百姓！”

“但是殿下，此举无非为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绣衣楼不过寥寥百人怎么可能与几千铁骑相抗衡，难道救天下就是头脑发热的冲到徐州被铁蹄踏碎，以身殉道么？于百姓又有何益？你死了就能免受百姓流离失所之苦了么？”

“即使不能，汉室亲王与汉家百姓同在！徐州没有降，人民没有降，人民只是惊慌失措，曹贼铁骑无非千人，徐州城池仍在山河未破，军将群龙无首，既然只是无首那我便做这个群龙之首！汉室亲王绝不会任贼人踏破山河弃人民于不顾！”

“殿下！！”他着急起来，任由炉上茶水沸腾“无畏的死没有意义，只有留得青山在才能杀回来，才能救助更多的人！”

“你不用说了！我意已决，”她站起身来，转身背对袁基，孤傲的肩膀单薄但坚定“袁长公子，你的心意我领了，若愿与我一同抗击曹军，我欢迎，如若不愿，请长公子离开广陵吧！”

他无奈的笑出声“我便知道，殿下倔强如牛，怎会自愿离开呢！”

说罢竟有数十人从左右跳出，手中利刃出鞘寒光凛冽，将广陵王团团围住

“凭你们几个就想拦住我？”她轻笑出声，云淡风轻的转身回来，见那人与她仍是对面站着“袁基你别忘了，你可是在广陵！”

袁基盯着她的眼睛，琥珀色眸子如明星般熠熠生辉，果敢、自信！坚如磐石“请殿下交出王印！同袁基离开广陵吧！”

“你可真是够自大的，真想用这么点人拦住我？”广陵王伸手握住剑柄，缓缓拔出佩剑，剑身寒光凌厉，如主人一般铮铮铁骨“你可以试试”

“自然不能”他嘴角笑意深刻，如蛇蝎般的毒刺猛烈的扎入骨肉

广陵王只觉脖子上被轻轻的扎了一针，甚至没来得及抬手挥掉，就被卸去了浑身力气

“寻常手段怎能请殿下入翁呢？”他向前轻轻探身，甚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身体不可思议的软下去，被身后的人稳稳的接住了，随后就是在袖间摸索——王印！

只是广陵王已经无法再看清对方的面目了，混沌袭来，再无知觉。

“...人归你，东西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