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关东 清闲社

我叫周一，我出生在直隶地区，在我出生没多久就跟随我的父母闯关东来到了关外，听我父亲说直隶那几年遇上了天灾，颗粒无收，我的家境还算比较殷实，我爷爷在当地也算一个小财主，有几间大瓦房也置了几晌地，本来我们一家挺过灾年没有问题，但是谁也没想到年初二我们家也遭了匪了，我爷爷被土匪沁水缸里淹死了，我去报官的叔叔半路被截住也被土匪用片刀给杀害了，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在姥姥家躲过了一劫。

父亲知道爷爷遇难后也去当地报了官，可是兵荒马乱的世道每天都饿死这么多人，吃都吃不饱哪有官兵愿意剿匪，于是敷衍了父亲几句就让父亲回去了。我姥爷是个读书人，早年间中过举人做过官，于是告诉父亲杀父之仇虽不得报，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活着，听说现在关外有千顷肥沃的土地，抓一把土都能挤出油来。于是给了父亲一些盘缠让他带着我们娘俩去关外讨生活。于是我们就从水路到了关外，但是我的母亲在海上害了重病，还没断气就被船上的人半夜偷偷扔进了海里，等我父亲发现时早已经石沉大海了，父亲本不愿苟活，船上有个中年男人拦住了他，那个男子穿着打扮像是做生意的，但是话说回来灾年吃都吃不饱还能做什么生意。父亲被他拦下后告诉那个男人他最近经历的事情，父亲和弟弟在匪患遇害，妻子也被扔进了大海。

男人看了看我对父亲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你们家的独苗，你还想轻生，这孩子别说进不了关外，就是进了关外不被冻死也被黑瞎子舔了去，这样九泉之下你的父亲和妻子也不会原谅你，这个世道轻生容易活着难如登天。

正是这些话触动了父亲七尺高的汉子，我们才顺利的到了关外。父亲用姥爷给的钱在奉天买了房置了地，父亲也做起了皮革生意，好在没什么变故，父亲把我送进了学堂读书，等毕业了让我跟父亲学做生意。我哪里是那一块料儿，天天和邻居张瞎子家的儿子一起勾搭连环（整天混在一起）。张瞎子也是闯关东来的，在奉天街开了一个小饭馆，他不是看不见，只是一对眼睛乌黑，像熊瞎子一样。所以邻居都叫他张瞎子，父亲也跟他关系甚好。

眼瞅毕业了，张瞎子给他儿子张鹏花钱捐了一个差事，警察署的一个小警察，因为上过学也挺吃香，写写材料之类的。我父亲还是坚持让我跟他做生意，我是一百个不愿意，毕竟就我一个儿子，父亲还是妥协了，让我别出去惹事就在家呆着。我也喜欢做一个无业游民，每天游手好闲，提笼架鸟。

时间不长，张鹏来我家穿了一身的官衣，拉我出去下馆子吃饭，我熟练的把我的那只大青头放进了蛐蛐罐，披上缎子袄就跟出去了。到了饭庄这小子就跟我显摆他们警署衙门怎么局气，让我父亲也把我送进去，还说今天发了饷请我下馆子。这顿饭我喝了两杯烧刀子，头有点发昏，晌午回到了家就睡下了。

等醒来天已经黑下来了，我告诉父亲今天和张鹏在饭庄子的事情，还说想和张鹏一起谋个差事，父亲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我刚想继续说父亲拍了一下桌子，震怒道：“你就算饿死也不能披那身叶子（衣服），你爷爷和你叔叔被土匪杀害到现在官家也没给个说法，这帮食君禄而不为的王八犊子！”父亲说完转身出去了，我看见父亲眼角溢出了热泪。

我回屋躺在炕上想起父亲说的话心里也不是滋味。

第二天，我还是早早的出门，怀里揣着我那只大青头，走到了前街牌坊口遛弯，雪一下就下起来了，我赶紧往回走，刚想叫个车抬头看到了一间门脸不大的小屋，房檐下挂了一块匾有三个大字“清闲社”一家不起眼的报社。

我拍了拍缎子袄上的雪，摘掉了帽子就进入了这个报社避避雪，刚一进入屋子有一个中年人蹲在墙角正在给火炉添煤，炉子上坐了一个铜壶，铜壶不旧，之前我也经常从这经过，所以我我更觉得这家报社刚开张没多久。那个男人看到我后起身我俩四目相对，我看这个人面相和善，有种学校先生的儒气，感觉这个人熟悉又陌生。男人看到我后赶忙让座，和我交谈起来。

听说我上过洋学堂后问我：“阁下在何处高就？”我也实话实说了：“家父本来想让我跟他学习做皮革生意，我不愿意所以还没个差事。”

男人听后问我愿不愿意在他这里工作，做一个记者，一个月可以领到一块大洋。张鹏这小子两个月也不过一块大洋。我想了想，老板随即给我一张名片，告诉我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他，我接过名片大概看了一眼“陈浩文！”正巧外边的雪小了些，随即和陈先生告了别。

回到家我掏出怀里揣的名片仔细端详了一下，躺在热炕上闭上眼睛。可能是迎雪受了凉，脑袋昏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在梦里梦到了我的爷爷和母亲，对爷爷和母亲的样子仅凭着一张模糊全家福，梦里也是一样看不清长相，只知道他们没有遇害，来到了奉天投奔父亲，全家还在饭庄一起涮了个铜锅，羊肉拌着芝麻酱，造的身上埋了咕汰的，那叫一个香。

不知睡了多久，听到父亲回来了。我从梦中醒来，父亲从窗户看了一眼我躺在炕上，以为我又出去喝酒了，眼睛里有些失落的进了客厅。我把名片揣上，跟进了客厅，父亲抽着烟锅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看着报纸。

父亲看了我一眼不屑的说：“咋地，你小子腰里没钱了？”

我没回应，父亲从怀里掏出了几块大洋放在桌子上，示意我去拿，我当然不会客气，拿起银元颠了颠揣进了怀里，随手把名片拿出来双手递给了父亲并把今天和陈浩文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父亲在桌子腿上磕了磕烟锅说：“你个小瘪犊子既然不乐意经商，找点事情做也是好的，省得天天游手好闲，哪家姑娘能看上你。”

正因为我和父亲的这个决定日后让我经历了很多无法想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