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失生命 第八章 回忆少年

你曾经被欺骗过吗？

冰果醋在口腔停留了两秒钟，陈楠毫不显露情绪地将它吐回，通过吸管将液体送回塑料冷饮杯中。

这怎么可能是果醋？

他将整杯饮料随意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从那以后，校园里的所有饮品店在他心中失去了信任。

今天是星期一。

每个星期一，他都会来学校一趟，至于其他时间，是否前来则取决于他的心情和需求。

白色遮阳帽的帽檐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阳光和阴影的分界线刚好划过他的嘴唇。

一半是柔和的色调，一半是明亮的色调。他抬起手，将帽檐按下，直到阴影覆盖他的整张脸。

久处于黑暗之中，却难以适应光明。

周围的嘈杂声充斥着他的耳朵，他静静地观察着整个世界。

他的指尖沾湿了饮料瓶上的水珠，他用纸巾擦拭了两次。视线停留在他左手的背面。

下午他将前往射击场练习。他紧抿双唇，将手收进口袋。

“冷静。“

“看准目标。“

“不要过早设想结果。“

教练的话语在他耳边低语，空旷的射击室内只有他们两人的存在。

陈楠依旧穿着早晨的衣服，那身休闲的少年装束，白色T恤搭配黑色九分裤，碎发轻轻贴附在耳侧，显得略显柔软。

他的姿势标准无误，仿佛韦法式射击的教科书上的一幅画面，他已经如此熟稔，早已不再是新手。

然而，教练的话语却仿佛从他的耳边溜走，像微风中飘散的尘埃。他需要练习的不是这些底层规则，这些法则早已在他心中刻上了深深的烙印。

十一岁开始，他与好友高言一同追寻枪械的奥秘，将市面上的各种枪支尝试了个遍，为的只是探索崭新的玩法。

高言，一直都是个天生的野孩子，在枪械世界里，起初是他手把手地教陈楠，然而时间过后，角色却发生了转变，如今陈楠成了高言的指导者。

曾经，高言不满地指着他说：“你连个架都打不过，凭什么在枪械上比我强？”

当时，他只是微笑，未作任何回应，因为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

为什么那与他格格不入的枪械领域，却能让他游刃有余？

或许这是宿命。

或许这是某位神明早已安排的局面。

或许他早就被命运指引，走到了这一刻。

然而，他并不愿意去琢磨这些无趣的问题，这些毫无意义的思索。

眼下，重要的是，他已经置身于这个状态，不再需要挣扎。

好，保持冷静。

好，紧盯目标。

好，不要过早预设结果。

然而，有谁能告诉他，如何稳住这双颤抖的手呢？

在广金食堂里，张静站在窗口，注视着食堂阿姨舀菜的抖动手势，好生无奈。直到最后，菜才勉强装进了她的饭盒。

她钟爱的竹笋炒肉丝，每次出现在食堂菜单上，都能勾起她的食欲。无论队伍排得多长，她总是会耐心等待，为了能品尝这道美味。

张静是个情感深厚的人，一旦喜欢上某样东西，就会长时间地保持这份情感，不轻易放弃，好像这样才能不辜负内心的执着和美好。

她钟情于竹笋炒肉丝、龟苓膏、摇滚乐、加缪的文学作品，以及奇特的搭配，比如超短裤搭配长袖卫衣。还有那个曾经挽救过她的男孩。

没错，今天，她又回忆起了那位名叫“陈楠”的少年。他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经常在她短暂的午梦里出现，那高挑的背影和朦胧的脸庞，总在她脑海中浮现。

张静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以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近两周来，学期末的复习压得她逐渐前行。每天的生活节奏如一条直线：课室、寝室、图书馆，如此循环，虽然乏味，却让她充实。

唯一的乐趣可能就是在图书馆里默默地画一个名叫陈的少年的素描。她的美术水平并不高，甚至可以说她从未受过正式的美术训练，所以画出的东西更像是涂鸦，但她仍感到非常开心。

如何称呼这位名叫陈的少年呢？这个问题困扰着张静好几天了。

日常生活中，她喜欢用全名称呼别人。但当涉及到真挚情感时，她不再愿意这样做。

许多伤痛隐藏在微小的细节中，许多委屈也许永远不为人所理解。她曾试图解释、挽救、挣扎，但无济于事。这种努力只会让她的处境更糟，让她感觉自己成了一个不值一提的骗子。只有欺骗自己，才能帮助她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

前几天，姐姐问她：“你和那个谁怎么样了？”

她开玩笑地回答：“哈哈哈，我们决定明年结婚！”

姐姐生气地说：“别闹了！还没到结婚的年龄，别胡乱搞，你知道吗！”

张静笑得泪流满面：“提前确定关系又怎么了？”

姐姐叹了口气：“静静，恋爱了就别再任性了，不是所有人都会容忍你的。明白吗？”

张静笑着，用手捂住心脏，沉重地“嗯”了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总是在和家人通话时容易哭泣，虽然她并不是故意的，也不想这样。那个“谁谁谁”，是一个她不想再提起的名字。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是用全名称呼他。

张静决定，从现在开始，对于所有真心对她重要的人，都不再用全名称呼。

至于那位名叫陈的少年，她试图将他与自己喜欢的东西联系在一起，以期能更深地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