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失生命 第十八章 匆匆而过

“先生，您的发型是否需要修整一下呢？”

江辞站在倒数第二级石阶上，从这个角度看着少年，温和地笑了片刻，然后才说出这句话。

本来江辞身材比陈楠高，但当两人隔着一级石阶站着时，他却比陈楠稍微矮了一点点。

少年的眉梢和眼角都带着微笑，与平时有所不同。

江辞的和煦稳重风格依旧，只有他轻轻动了一下喉结，透露出他见到眼前人时的真实情感。

夏风吹乱了陈楠额头的头发，使它们贴在桃花眼的旁边。

“太长了吗？“他反问道，静静地站着，一手反手抓着他深蓝色的轻风衣。

“江助理，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走走？”陈楠随意地发问。

江辞因为以确保他人身安全为名而前来接他，不经意间却说出：“好。”

陈楠微笑着，顺手把肩上的风衣外套丢给他，“帮我拿一下。”

清幽的青柠香气弥漫在少年的衣物上，仿佛无处不在，令江辞微微怔愣了一瞬，但随即又强装自然，将陈楠的外套整齐地挽在自己的臂弯里。

“嗯，好的。”江辞声音略显沙哑，清了一下嗓子，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毫无异常，他重复道：“好的，先生。”

“这里有点热。”陈楠慢慢走下石阶，差点擦到江辞的身侧，他询问：“这附近有没有一些凉爽的、露天的地方？”

“应该会有的，”江辞也跟随着他走下去，“我带您去走走，先生。”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听见少年突然笑了起来。他加快脚步赶上去，说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先生？”

“没什么。”陈楠放慢了步伐，等他走到身边才继续说道：“我只是在想，我们对待方向认知障碍患者也需要给予尊严，你明白吗？”

江辞有点愣住，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你是说连方向感不好的少年也应该受到尊重？”他笑着反问道。

“没错，是美少年，谢谢。”陈楠开玩笑地纠正着说道。

他侧过头去，偶然间瞥了江辞一眼。那神情中透露出浓厚的少年气，带着些许不满和自负。接着，他垂下眼，含笑一笑。

“……在我这，你似乎……”江辞注视着少年脸上那样的表情，说话间有些吞吞吐吐，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却又难以启齿。可周围的行人却愈发多了起来。

他凑近少年，继续道：“在我这里，你的尊严永远无可动摇。我……”

“嗯？接下来的话呢？”

江辞稍作思索，随即转变话题，微笑着说道：“我想我会走在你的后面，这样一来，先生的威严也能得以保持。”

陈楠挑了挑眉，回应道：“真的吗？我原以为我们两个人散步时应该并肩走。”

江辞点了点头，答道：“好的。”

缘分之所以美妙难言，是因为它常常在我们以为故事已经完结时，悄然为我们书写续篇。当然，也有反过来的情况。

然而，这一次，缘分显然对张静格外青睐。

尽管她还未预见到这将成为她一生中最沉重的纠葛。

当走到街头巷尾，昏黄的灯光下，张静照例仔细打量四周。视线扫过一圈，她立刻认出了陈楠那独特的背影，这一次他没有戴上帽子。

与广州街头其他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年轻人不同，他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离，即使在人群中行走，也让人感到隔膜。

他正与另一个年轻男子一同漫步，随意聊着天，态度轻松。

张静从未真正思考过陈楠的身份和家庭背景，甚至连模糊的想法都没有，她下意识地将他视为难以接近的少年。

但此刻，张静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

张静心中充满疑问，为什么他的同伴们都不是同龄人呢？这真的有点奇怪。那个年纪的男生，怎么可能会和不同年龄阶段的同性朋友相处得好呢？这种情况真的很少见。通常大家都是和同龄人一起玩，最多年龄相差两三岁，难以察觉年龄的差异。而他和他的同伴，似乎已经有着明显的年龄差距。

思绪纷飞间，张静默默地跟随着他们散步的方向。

走过喷泉水池，进入了林荫道。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还在林荫道散步是出于什么目的呢？难道他们不怕树上突然掉下蛇或者毛毛虫吗？

林荫道上行人寥寥，特别容易看到对方。

张静效仿之前那两位少年的举动，拉紧卫衣的兜帽，试图不引人注目。

突然意识到自己戴上兜帽后的举动，张静恍然大悟：或许，他们戴帽子的原因也是为了避免被注意到？

然而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前方的两人突然改变方向，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来。

张静迅速把头低下，双手插进卫衣口袋，立即掉转身子，假装像在漫步一样倒退回去。

但她很快明白，按照这个步调，她很容易跟丢他们。

于是，张静停在原地，躲在一棵大树旁，等待他们走过后再继续跟踪。

她从口袋里拿出耳机，戴上，拿起手机，假装低头在挑选歌曲。

演绎一次匆匆而过。

倾听一次匆忙的心跳声。

见证一次生活的扭曲瞬间。

理解一次内心的黑暗。

多年后，我再次走过那条林荫道，来到广州。回忆起曾经在这里看到过的那张脸，然而无论如何，我都无法重新唤起那个画面。

我是否应该用什么方式来证明，在你高傲而孤独的背影之下，我曾经看到过你侧脸上的一片空白，漆黑的阴影似乎在你脚下蔓延开来。

而我只是站在命运的旁边，与命运一同静默。默默地注视着你远去，你从未回过头。